邵云岩苦笑不已,好一个异想天开。
只说一事,剑仙谢松花,是谁都能说得动的吗?
不曾想陈平安说道:“先不急,拆肯定是要拆的,皑皑洲刘氏估计就等着我们去拆猿蹂府。坐在家中,等着我们将这份人情送上门。不过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我们也要事先想好谢松花在内的帮忙剑仙,为我们承担此事的该得回报,是需要丹坊拿出些什么,还是避暑行宫拿出些收缴来的战利品,回头你们三位帮着合计一下,到时候就不用问询避暑行宫了,直接给个结果。”
晏琢问道:“浮萍剑湖郦采购买停云馆一事,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多出一条渡船航线?与桐叶洲玉圭宗搭上线?桐叶洲物产丰富,如果能够让老龙城那几条渡船全力运往倒悬山,说不定可以多出两成物资。”
陈平安摇头道:“只能止步于此了,姜尚真是以姜氏家主的身份,送来那些神仙钱,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虽说姜尚真如今已经是玉圭宗的新任宗主,可桐叶洲最新的飞升境荀渊,绝对不会答应此举,何况姜尚真不会这么失心疯。
姜尚真如果真敢以私废公,说不定马上就会失去宗主之位。
荀渊绝对做得出来,说不定连姜氏家主都要换人,云窟福地就要换个老天爷了。
在其位谋其政,对于所有的谱牒仙师而言,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天大道理。
山泽野修有野修的利弊,谱牒仙师有仙师的得失。
酡颜夫人突然出现在大门外边,手托一只盆景,盆内亭台楼阁,林木葱茏,纤毫毕现。
小小盆景,就是整座梅花园子了。与陈平安印象中搬迁宅子的兴师动众,出入极大。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间清绝处,掌上小山丛。
酡颜夫人站在门口,将盆景轻轻丢给年轻隐官,笑问道:“是不是与绶臣有关?!”
邵云岩等人只觉得一头雾水。
陈平安将盆景收入咫尺物,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你可以问陆芝。”
邵云岩等到摇曳生姿的酡颜夫人远去后,打趣道:“如此一来,倒悬山四大私宅,就只剩下雨龙宗的水精宫不归咱们了。”
晏溟神色淡漠,随口道:“既然喜欢看热闹,说风凉话,就看个饱,说个够。”
纳兰彩焕望向大门外边,想起水精宫和雨龙宗修士的嘴脸做派,冷笑道:“那么多无辜的修道之人,咱们不救上一救,以后我们剑气长城那是肯定要挨骂了,很不剑修,不配剑仙。隐官大人如果不拦着,我这就去水精宫苦口婆心劝说一番,早早搬迁宗门,去往别处享福,些许钱财损失,总好过丢了性命。”
陈平安没掺和。
等到邵云岩起身去迎接第二拨渡船管事。
纳兰彩焕发现年轻隐官已经没了身影。
哪怕清楚对方就近在咫尺,作为元婴剑修的纳兰彩焕,却毫无察觉,一丝气机涟漪都无法捕捉。
随后一场议事,耗时一个半时辰,多是双方扯皮。
邵云岩唱红脸,纳兰彩焕当恶人,晏溟拉偏架。
陈平安其实就一直站在米裕那张椅子后边,安安静静看着双方的讨价还价。
笼中雀的小天地越是狭小,小天地的规矩就越重。
当陈平安将这把飞剑的本命神通,收拢为咫尺之地的时候,便是纳兰彩焕这样的元婴剑修都不知不觉。
对付四大难缠鬼之外的山上练气士,只要是上五境之下,凭借松针、咳雷或是方寸符,以及武夫体魄,御风御剑皆可,瞬间拉近双方间距,施展笼中雀,收拢笼中雀,面对面,一拳,结束。
一位没能参加过首次春幡斋议事的渡船管事,吵架吵得急眼了,一拍手边花几,震得茶盏一跳,怒道:“哪有你们这样做买卖的,杀价杀得丧心病狂!就算是那位隐官大人坐在这里,面对面坐着,老子也还是这句话,我那条渡船的物资,你们爱买不买,春幡斋再杀价就等于是杀人,惹恼了老子……老子也不敢拿你们咋样,怕了你们剑仙行不行?我大不了就先捅自己一刀,干脆在这里养伤,对春幡斋和自家宗门都有个交待……”
晏溟身体后仰几分,背贴椅背,其实这桩买卖,不是没得谈,按照春幡斋给出的价格,对方还是能赚不少,纯粹就是对方瞎折腾,买卖人的乐趣在此。
晏溟谈不上厌恶,毕竟在商言商,只是这些个老狐狸,来了一拨又来一茬,人人如此,次次如此,到底还是让人心累。
纳兰彩焕笑容玩味。
然后十数位渡船管事,齐齐望向一处,凭空出现一个修长身影。
人人瞬间起身。
对面有个年轻人双手交叠,搁放在椅圈顶部,笑道:“一把刀不够,我有两把。捅完之后,记得还我。”
纳兰彩焕虽然对年轻隐官一直怨念极大,但是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陈平安的言语,确实比较让人神清气爽。
有先前与年轻隐官打过照面的渡船管事,已经毕恭毕敬自报名号,然后抱拳道:“见过隐官!”
那个嚷嚷着要捅自己一刀的管事,好似被天雷劈中,怔怔无言。
陈平安却没有真为难这个管事,反而主动让利一分,然后就离开大堂。
这一次出了春幡斋,返回剑气长城,陈平安没有像往常那样绕远路,而是走了最早的那道大门。
还是那个坐在蒲团上看书的小道童,见着了陈平安,小道童头也没抬。
大门另外那边的抱剑汉子没露面,陈平安也没有与那位名叫张禄的熟悉剑仙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