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递出,蛟龙皆斩。
杀得世间只剩下最后一条真龙。
一座浩然天下的一部老黄历,只因为一人出剑的缘故,撕去数页之多!
当老人现身之后,黄山湖中那条曾经与顾璨小泥鳅争夺水运而落败的巨蟒,如被天道压胜,只得一个骤然下沉,潜伏在湖底,战战兢兢,恨不得将头颅砸入山根当中。
老人看了眼顾璨,伸手接过那幅卷轴,收入袖中,顺势一拍顾璨肩膀,然后点了点头,微笑道:“根骨重,好苗子。那我便要代师收徒了。”
柳赤诚遭雷劈似的,呆坐在地,再也不干嚎了。
不该如此啊,万万莫要如此。
一旦顾璨有此身份,说不得下一刻,他柳赤诚就要比龙伯老弟早走一步黄泉路了!
白衣男子凭空出现。
老人斜眼道:“为师如今算是半个废人了,打不过你这开山弟子,毕竟师徒名义还在,怎的,不服气?要欺师灭祖?与剑术一样,我可没教过你此事。”
白衣男子默不作声,隐约有些杀机。
不曾想老人得寸进尺,根本不在意一位白帝城城主的杀意,反而问道:“愣着做什么,喊小师叔啊。”
白衣男子没什么师徒尊卑,只是问道:“你确定是为顾璨好?”
顾璨跪倒在地,低头沉声道:“顾璨拜见师祖。”
老人爽朗大笑。
化做一道剑光,瞬间化虹远去千里,要去趟北俱芦洲,找好兄弟陈灵均一起耍去。
只是下次见面,自己不认识他,陈灵均也会不认识自己。
白衣男子抬头望向那道北去剑光,笑道:“对待关门弟子,是要好些。”
柳赤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顾璨只是自己的小师弟。
不然这辈分一高,就顾璨那半点不念旧情的脾气,什么昧良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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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坐在祖宅住处,不管如何闭气凝神,依旧心神不宁,只得去往神位都已搬去大骊京城的祠堂,这才心安几分。
林守一捻出三炷香,遥遥祭拜先祖。
做完这件事后,才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关了大门,便发现身边站着一位老儒士。
林守一何等聪慧,立即作揖道:“山崖书院林守一,拜见大师伯。”
崔瀺笑道:“我早已不在文圣道统一脉,当不起此礼。”
林守一直腰后,规规矩矩又作揖,“大骊林氏子弟,拜见国师大人。”
崔瀺点了点头,“早年游学路上,你的表现,便极其出彩。最早察觉到阿良不同寻常,最早得到机缘,都是你林守一,十分不易。此次让那人在大规矩内行事,更是你治学稳重,厚积薄发,福至心灵使然。”
崔瀺带着林守一在空荡荡的宅子散步,并且让那年轻人与自己并肩而行,不用太过拘束。
崔瀺说道:“你父亲有些苦衷,这辈子都不会主动与你多说。当年是他最早告诉陈平安父亲,关于本命瓷一事的内幕,当然是好心,连那后果也与陈平安父亲一并说了,他们两人,一见如故,虽然身份悬殊,却是挚友。所以你父亲还帮着那个男人收拾了后来的烂摊子,不然陈平安也很难活下去,所以陈平安后来游学路上,转赠你那幅《搜山图》,冥冥之中,是有些因果定数的。只是你父亲,用心良苦,并不希望你与陈平安牵扯太多,免得你尚未成长起来,便被大势裹挟,早早夭折,所以对于你去往大隋书院求学一事,表现得十分淡漠。”
林守一愕然。
崔瀺说道:“难以置信?那你好好想一想,一个先后为三任窑务督造官担任副手的男人,会简单吗?真会那么看重嫡子庶子的名义?那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曹督造在赶赴槐黄镇之前,离开了先帝御书房之后,唯一拜访求教之人,就是你那个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的父亲?你同窗石春嘉的家族,最后如何渡过难关?石家自己心里没数,还有些怨怼,你觉得你父亲会介意吗?”
崔瀺一手负后,一手双指并拢如捻取一物,“石春嘉念旧,你便念旧,你念旧,所有同窗便跟着一起念旧。边文茂眼高手低,唯独真心善待出身不好的妻子石春嘉,边文茂便被你理解,这位大骊京城翰林郎,将来一旦遇上难事,你就愿意帮忙,你选择出手,即便不够老道,有些纰漏,你爹岂会坐视不理?线线牵连,恢恢成网,只是别忘了,你会如此,世人皆会如此。什么样的修为,都会招来什么样的因果,境界此物,平时很管用,关键时刻又最不管用。林守一,我问你,还愿意多管闲事吗?”
崔瀺轻轻一推双指,好像撇干净了那些脉络。
林守一思量片刻,答道:“事已至此,近在眼前,还是要一件件管好。”
林守一叹了口气,“以后少管。”
崔瀺会心一笑,“不枉你爹撒泼打滚耍无赖,让我帮你取了这么个好名字。”
林守一突然停步,再次作揖,壮着胆子,颤声问道:“敢问师伯,当年为何袖手旁观,任由先生一人赴死?”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让林守一感到憋屈,不吐不快。
便是惹恼了这位不愿承认师伯身份的国师大人,林守一今天也要问上一问!
崔瀺不以为意,显然并不恼火这个年轻人的不知好歹,反而有些欣慰,说道:“如果讲大道理,不用付出大代价,可贵在何处?哪个不能讲,读书意义何在?当仁绝不让,这种傻事,不读书,很难天生就会的。只是书分内外,儒家教化,何处不是本本摊开的圣贤书。”
崔瀺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道:“所以人生在世,要多骂半吊子读书人,少骂圣贤书。”
崔瀺环顾四周,“早年游学,你对父亲的糟糕观感,陈平安当时与你一路同行,早早记在心中。所以哪怕后来陈平安有足够的底气去翻旧账,其中就翻遍了许多关于杏花巷马家的老黄历,偏偏在窑务督造署林大人这边凝滞不前,恰好因为相信你,怕的那些传闻不可言,更信不过他未曾亲眼见过的人心,最怕一旦揭开内幕,就要害得朋友林守一鲜血淋漓,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书简湖吃过的苦头,实在不愿意在家乡再来一遭了。”
崔瀺笑道:“虽然是陈平安想岔了,却是好事,不然就他那脾气,一旦较真,即便查出了真相,得以松口气,顺顺利利绕过了你和你父亲,落魄山却会早早与大骊宋氏磕碰得头破血流,那么现在肯定还留在家乡追究此事,处处树敌,大伤元气,自然更当不成什么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了。清风城许氏,正阳山在内的诸多势力,都会不遗余力,对落魄山落井下石。”
崔瀺说道:“你暂时不用回山崖书院,与李宝瓶、李槐他们都问一遍,早年那个齐字,谁还留着,加上你那份,留着的,都收拢起来,然后你去找崔东山,将所有‘齐’字都交给他。在那之后,你去趟书简湖,捡回那些被陈平安丢入湖中的竹简。”
林守一不明就里,仍是点头答应下来。
崔瀺仰头望向那道一闪而逝的恢弘剑光,请神容易送神难,总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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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骊王朝开凿大渎一事,大兴土木,如火如荼。
豪阀公孙关翳然,与将种子弟刘洵美,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大骊最新权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