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镜带着宋集薪和婢女稚圭离开之前,专门让皇子宋集薪去廊桥台阶下敬香。
祭拜之人,皆是那些凄惨枉死的大骊宋氏龙子龙孙。
老督造官宋煜章亲手负责此事,等于是掌握大骊宋氏的这场血腥内幕。
最终被那位生儿子一事上比什么都厉害的娘娘,下令那位卢氏亡国武将的扈从王毅甫,斩去宋煜章的头颅,装入匣中,送往大骊京城。
而宋煜章被杀之后,以英灵之身,成为落魄山的山神,都不好说是大骊皇帝对这位功臣的补偿,还是另外一种方式的追究责罚,毕竟宋煜章在某件事上,触犯了老皇帝的逆鳞,那就是宋煜章竟敢对宋集薪生出了父子之情,而宋集薪也确实对宋煜章,夹杂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复杂情感,一直以督造官私生子身份、在泥瓶巷衣食无忧的宋集薪,的的确确在那些悠哉悠哉的岁月里,将宋煜章当做了生父,内心深处,既愤恨,又仰慕。
没来由想起了老龙城那座灰尘药铺。
其实郑大风是有些怀念的。
人嘛,正儿八经的好事,往往惦念得不多,过去也就过去了,反而是那些不全是坏事的伤心事,反而念念不忘。
郑大风后仰倒去,双手作枕头,闭上眼睛喃喃道:“不把自己当人上人,不把别人当傻子,有这么难吗?世道也怪。”
————
阮秀回了龙泉剑宗。
与裴钱周米粒约了在骑龙巷压岁铺子碰头。
今天三人一起坐在铺子门口晒太阳。
阮秀发现小米粒好像有些躲着自己,讲那北俱芦洲的山水故事,都没往常利索了,阮秀再一看,便大致清楚脉络了。
反正与那玉液江水神府有关,具体为何,阮秀不好奇,也懒得问。既然小米粒自己不想说,为难一个小姑娘作甚。
阮秀只是吃着桃花糕,不用花钱的。
真算起来,她还是两座铺子最早的代掌柜来着。
裴钱说道:“秀秀姐,我这趟出远门,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阮秀笑道:“真厉害呀。”
裴钱使劲点头,“厉害啊厉害,连我都要佩服自己了。”
裴钱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秀姐姐,你也远游很远吗?”
阮秀想了想,随口说道:“天上地下,五湖四海,大山古渊,无处不去。日之所照,皆是足迹。火光映彻,便是辖境。”
周米粒赶忙抬起两只手掌,也不合掌,但是飞快,“哇,秀秀姐,最厉害了!秀秀姐,鞋子肯定换了好多好多吧。”
阮秀笑了笑,“还好。”
周米粒绞尽脑汁讲完了那个故事,就去隔壁草头铺子去找酒儿聊天去了。
裴钱要她不许念叨红烛镇那边的事情,周米粒其实本来都忘记了,结果给裴钱这么一说,睡觉都在念叨这事儿,愁得她最近吃饭都不香,嗑瓜子也不顶饿了。所以今天见着了秀姐姐,可把她别扭坏了。
阮秀起身道:“走,耍去。”
裴钱跟着起身,“秀秀姐,别去玉液江。”
阮秀笑眯起眼,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喜欢你,喜欢小米粒的故事,是一回事,如何做人,我自己说了算。”
下一刻。
裴钱着急得直跺脚,使劲挠头,咋办咋办。
所幸朱敛来了,与裴钱说道:“没事。”
裴钱笑逐颜开,“老厨子,咋个神出鬼没上瘾了?”
朱敛走入压岁铺子。
裴钱跟在后头,笑嘻嘻道:“自家人,打八折。”
朱敛笑道:“我其实也会些糕点做法,其中那金团儿枣泥糕,小有名气,是我琢磨出来的。”
裴钱将信将疑道:“是当年那南苑国京城贼贵贼贵的枣泥糕?”
朱敛双手负后,打量着铺子里边的各色糕点,点点头,“想不到吧?”
裴钱称赞道:“老厨子,你真是个厨子命。可惜模样不行,不然哪怕年纪大了,一样打不了光棍!”
朱敛嗯了一声。
石柔神色古怪。
阮秀御风远游玉液江,犹豫了下,便不太情愿地施展了障眼法。
一入玉液江。
江水瞬间沸腾,如日坠水底,大火烹炼。
天威浩荡。
阮秀走入水府大殿,那个先前正靠着水运修缮金身的水神娘娘,已经跪地不起,甚至都不知道缘由,为何自己见了这位女子,便要情不自禁,只求速死!
阮秀走过那个伏地不起、浑身颤抖的所谓水神,跨上台阶,转身坐在了大殿主位之上,身姿微斜,单手托腮,凝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