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问题,在于剑仙们听从隐官一脉调令。
但是有一拨年轻剑修却悲愤欲绝,反而比剑仙率先出剑,一时间数十把飞剑,问剑大妖仰止。
如果不是数位大剑仙立即出手拦阻,说不定立即就会有一百多把本命飞剑,齐齐掠向那头大妖,一旦如此,只会有更多飞剑跟上,到时候整座剑阵,极有可能就会随之出现分流。
而那仰止的应对,更是充满了意外,见那几位大剑仙阻断了后续问剑后,非但没有打烂任何一把近身飞剑,然后随手驾驭那些失去控制的城头剑修飞剑,近了那位下场惨绝人寰的剑仙,好似故意让这位临终剑仙与那些年轻剑修打个照面,最后她再将那三十九把飞剑一一抛还给城头,任由它们安然返回剑阵当中。
仰止最后震碎手中剑仙残余魂魄,大笑道:“好一个剑气长城,好一个杀力通天的剑仙,人人见死不救,轮到一群小小剑修,拼了性命不要,都愿意出剑来救。前者惜命我理解,后者愚蠢我敬重!”
在那之后,剑气长城的人心,比那上任隐官萧愻叛逃剑气长城,出拳重伤左右,似乎更加复杂。
隐官一脉对于城头之上,原本已经愈发顺畅的指挥调度,逐渐出现了这里一点、那边一处的稍稍凝滞。
剑气长城之上,私底下出现了一个发自肺腑的悲愤说法。
“又不用你隐官大人涉险,不用你死,为何不救?!我们剑修自己愿死,为何不肯?”
随后便演化出更多的言论。
“今日那剑仙拼了大道性命不顾,也要在蛮荒天下腹地出剑杀敌,尚且不救,以后蛮荒天下蚁附攻城,只要有可能是个陷阱,隐官大人又会救哪个剑修?”
“连那头大妖尚且敬重出剑赴死之人,不曾想倒是我们的自家人,如此冷酷无情,处处算计事事算计,这样的隐官,当真有益于剑气长城?当真比得上前任隐官的所作所为,最少后者在叛变之前,还敢亲身陷阵,一场场大战,斩杀妖族,不计其数!”
有了这些浮出水面的说法,便意味着肯定藏着更多的念头与想法,藏在人心水深处。
陈平安走回大堂外,刚好宋高元、曹衮和玄参三人从城头收剑返回,接下去就该轮到罗真意、徐凝和常太清三位本土剑修,去城头出剑。
宋高元和曹衮都脸色郁郁。
玄参相对年纪最小,反而是最看得开的一个剑修,还有点笑脸,说道:“隐官大人,我劝罗真意三人暂时别去城头了,一来会被孤立,很多时候,反而会被其他剑修争抢战场,咱们出剑效果几乎没有,再者他们虽然没说我们三人如何,可是提及隐官大人,可没什么好话,也没有半点需要忌讳的意思。”
最早两拨去往城头杀妖的隐官一脉剑修,大多负伤而返,此次玄参三人却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罗真意三人站在门口那边,眼神询问年轻隐官。
去不去,还是隐官大人说了算。
陈平安转头说道:“去还是要去的。”
罗真意点了点头,与其余两位剑修御剑离去。
陈平安笑道:“辛苦了。”
曹衮神色萎靡,“我们半点不辛苦。”
陈平安安慰道:“如此才是真心辛苦。”
曹衮笑容牵强,欲言又止。
一起返回了大堂各自落座。
林君璧无奈道:“又不能敞开了与所有人说,如今浩然天下八洲渡船,与我们的买卖,已经大不相同,我们有希望将这场战事拉长,足可让蛮荒天下耗费更多的家底,便是那些巅峰大妖都要个个肉疼。我们推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第一次看到了一点点胜利希望,岂可因为仰止的那点下作伎俩,就功亏一篑。”
玄参闷闷不乐道:“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
曹衮点头附和道:“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林君璧苦笑道:“你们这是乱用圣人言语,何况又不是什么宽慰人心的话。”
陈平安笑道:“不谈圣人本义,只说用在此时此地,别有韵味。”
极少说话的愁苗剑仙竟然也有了些心得,“眼中事实是事实,终究却非真相,如此一来最难讲理。”
许多争执不休的吵架,不在于一方极端无理一方极端占理,而在于各有其理,各有多少与对错。
林君璧问道:“此局能解?”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
“何解?”
“先认定其无解。”
众人皆哑然。
唯有林君璧似有所悟。
等到庞元济返回落座后。
陈平安就以心声与三人言语,愁苗剑仙,林君璧,庞元济。
愁苗剑仙直接拒绝了。
庞元济则郁闷不已,懒得多说一个字。
林君璧问道:“隐官大人,明明是你揪出了那头飞升境大妖,为何要将这桩天大奇功,分摊到我们三人头上?”
陈平安微笑道:“破局啊。若是功劳在我一人,如今谁信?即便信了,又能如何?对了,等到剑气长城的年轻剑修们,人心落到了谷底,比如成群结队,来避暑行宫外边嚷嚷的时候,境界最高的愁苗剑仙,负责登城,拎出那颗大妖头颅,还礼蛮荒天下。”
庞元济说道:“早知道我就应该答应喝酒,醉死在外边了。”
郭竹酒不知道师父与谁在嘀咕些什么。
应该是在商量事情。
郭竹酒最后低头看着桌上归她保管的两件咫尺物方寸物,都是扶摇洲山水窟的孝敬。
那件古砚咫尺物,是一方夔龙纹虫蛀砚台。刻有鉴藏印:云垂水立,文字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