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在一旁显摆着自己腰间久违的刀剑错,竹刀竹剑都在。
还有手持行山杖,背着小竹箱。
今天老人也身穿儒衫。
裴钱不是没见过老人这副装束,只是觉得今儿特别陌生。
崔诚笑道:“不知道了吧,老夫也是读书人出身,早年学问还不小,是咱们宝瓶洲数得着的硕儒文豪。”
裴钱说道:“是你自个儿数的?”
崔诚笑道:“哦?”
裴钱立即大声道:“应该不是!绝对是宝瓶洲山上山下都公认的事实。”
郑大风心中叹息,“地点选好了,按照前辈的意思,从南苑国最西边的一处荒野深山开始。”
崔诚点点头,转头望向裴钱,“准备妥当了?”
裴钱使劲点头,死死攥紧手中行山杖,颤声道:“有些妥当了!”
最终一老一小,好似腾云驾雾,落在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巅。
裴钱脸色微白。
崔诚轻声笑道:“等到走完这趟路,就不会那么怕了,相信老夫。”
裴钱将手中行山杖重重戳地,嗤笑道:“怕个锤儿!”
崔诚眺望远方,说道:“那就麻烦你收起袖子里的符箓。”
裴钱一只袖子轻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人一起徒步下山。
一开始裴钱还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走惯了山路的她,走着走着,便觉得真没什么好怕的,最少暂时是如此。
离着南苑国京城,还远得很,如今脚下,只是当年藕花福地的蛮夷之地,都不算真正的南苑国版图。
这天黄昏里,裴钱已经熟门熟路煮起了一小锅鱼汤和米饭。
山脚那边有条河水,裴钱自己削了竹竿,绑上了鱼线鱼钩,然后抛竿入水,安安静静蹲在河边,鱼儿彻底咬钩,一个猛然拽起,就上岸了。
崔诚当时看着那根粗鱼竿就头疼,这能叫钓鱼,叫拔鱼吧?
不过端着大碗喝着鱼汤的时候,盘腿而坐的老人就不计较这些了,有点咸,黑炭丫头问他滋味如何,老人便昧着良心说还行。
裴钱给自己勺了鱼汤泡饭吃,香喷喷,有了鱼汤,贼下饭!
裴钱蹲在地上,肩头一摇一摆,小丫头欢天喜地。
老人也懒得说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了。
他又不是那陈平安。
以后若是陈平安敢念叨这些鸡毛蒜皮,老人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要忍不住训斥他几句,当个师父有什么了不起的,管东管西,裴丫头的心性,其实才多大……
只是一想到这些,老人便有些自嘲,对那裴钱轻声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裴钱哦了一声,开始细嚼慢咽。
收拾过了碗筷和煮汤的陶罐,裴钱拿出水壶,洗了把手,然后从各色物件分门别类、一一摆放整齐的小竹箱里边,取出书笔纸墨,将小竹箱当做书案,开始认真抄书。
崔诚坐在一旁,笑道:“到了这边,可以不用抄书,以后师父怪罪,你就说我答应了的。”
裴钱一丝不苟抄好完整一句话后,这才转头瞪眼道:“瞎说什么呢!”
崔诚摆摆手。
裴钱抄完书后,天色已昏暗,她又小心翼翼收起所有物件。
其实夜间视物,对如今的裴钱而言,就像喝水吃饭,太简单不过了。
看那崔老头在打盹,裴钱便手持行山杖,蹑手蹑脚去了山巅远处,练习那疯魔剑法。
崔诚笑问道:“既然是剑法,为何不用你腰间的那把竹剑?”
裴钱停下剑法,大声回答道:“学师父呗,师父也不会轻易出剑,你不懂。当然我也不太懂,反正照做就行了。”
崔诚问道:“那如果你师父错了呢?”
裴钱继续练习这套疯魔剑法,呼啸成风,以至于她的言语,落在寻常武夫耳中,都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好在崔诚当然清晰入耳,听得真切,“师父在我这边,怎么可能教错弟子,不会错的,这辈子都不会,反正错了,我也觉得没错。你们谁都管不着。”
崔诚笑了笑,不再言语,开始闭目养神。
子时左右,崔诚便喊醒了裴钱,裴钱揉了揉眼睛,也没埋怨什么。
昼夜兼程,跋山涉水,有什么好稀奇的。
下山的时候,裴钱身上多背着一根不太像话的鱼竿。
崔诚问道:“不累?”
裴钱好像就在等这句话,可怜兮兮道:“累啊。”
崔诚便说道:“别想着我帮你背鱼竿,老夫丢不起这脸。”
裴钱哀叹一声,让崔诚稍等片刻,摘了鱼线,与鱼钩一起收起,放回竹箱的一只小包裹里边,重新背好竹箱后,抓住那根鱼竿,轻喝一声:“走你!”
鱼竿直直钉入了远处一棵大树。
之后一天的早晚两餐,由于沿着那条大河行走,还是煮鱼汤就米饭。
崔诚小口喝着鱼汤,说道:“这要是沿河走下去,咱俩每天都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