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景澄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荣剑仙,我们会顺路去一趟金鳞宫吗?”
荣畅笑道:“不顺路,但是可以去。”
隋景澄有些疑惑不解,难不成是带着她一起御风远游去往金鳞宫,然后再匆匆忙忙赶上渡船?
荣畅解释道:“砸钱便是,渡船这边会答应的,对乘客做出些补偿,只需绕路几天而已。”
隋景澄问道:“若是渡船乘客不愿收钱呢?”
荣畅笑道:“一位元婴剑修送钱给他们,他们该烧高香才对。”
隋景澄摇摇头。
荣畅正色道:“之前与你说的,更多是一些宝瓶洲的禁忌和风俗,如今渡船还在北俱芦洲版图上空,这就是我们这边的山上规矩。”
隋景澄笑道:“算了吧,以后等我修道有成了,自己去金鳞宫讨回公道。”
这次轮到荣畅摇摇头。
顾陌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听说那金鳞宫好像有一位不知名元婴坐镇,真实战力,肯定是元婴中的废物,但如果隋景澄打算自己解决恩怨,这就意味着她最少成为一位金丹瓶颈剑修才可以。
剑修寻仇或是问剑于一座仙家门派,从来都是一人一剑,与整座山头为敌,先破山水大阵,再破修士法器齐出的围攻大阵,最后才是与一座修行门派的顶梁柱厮杀,这就相当于纯粹武夫一人一骑,在沙场上凿阵杀穿一座重甲步阵,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北俱芦洲历史上,死了多少个不知天高地的问剑剑修?
隋景澄微笑道:“我知道这需要等待一段很长的岁月,不过没关系。”
荣畅心想倒也未必。
只要你哪天重新成为那个魂魄完整的浮萍剑湖小师妹。
隋景澄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荣剑仙,我觉得远游历练,还是小心为妙。”
荣畅忍住笑,点头道:“好的。”
顾陌点头附和道:“荣剑仙,要谨慎啊,许多江湖老话,要听一听的。”
隋景澄不理会顾陌的打趣自己,继续说道:“荣剑仙你看待渡船乘客的有些眼神,太过明显了,修为可以隐藏,但是一位剑仙的某些气象,很难掩饰,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就会让他们多出一份戒备,真要是一伙亡命之徒,说不定洞府境的战力,会拉拢帮凶,尽量变成观海境,观海境会变成龙门境,以此类推,小事就成了大事,大事就成了祸事。”
隋景澄想了想,赧颜道:“可能是我修为低,一路行走江湖,遭遇过几次险境,有些风声鹤唳了。荣剑仙就当我是井底之蛙,胡说八道。”
顾陌没了先前的玩笑神色。
不是说隋景澄的道理太对,足够让荣畅,而是一个三十余年来只走过一趟江湖的半吊子修士,就有如此心性,肯定要比她顾陌……愿意动脑子。
荣畅微笑道:“我自有计较。”
他好歹是一位元婴剑修,又常走山下,不同境界的生死厮杀更是许多次。
但是隋景澄的提醒,并不差。
似乎小师妹变成了眼前的这个隋景澄,不全是坏事。
当年小师妹那次闯下大祸,导致浮萍剑湖与崇玄署云霄宫杨氏交恶,她被沉入湖底半年后,师父郦采就再没有让小师妹出门历练,小师妹自己也不愿意出去了,只是待在浮萍剑湖修行,变得喜欢独处,彻底不问世事。然后连同宗主郦采在内,让整座浮萍剑湖都感到了一丝慌张,不是荣畅的这位小师妹修为凝滞,而是破境太快!
短短二十年间,连破龙门、金丹两瓶颈,直接跻身元婴,这便是郦采敢说自己这位得意弟子,必然是下一届北俱芦洲年轻十人之列的底气所在,但是连荣畅都察觉到一丝不稳妥,总觉得如此破境,极有可能长远来看,会带来巨大的隐患,师父郦采自然看得更加真切,这才有了小师妹的闭关,太霞元君李妤的悄然下山去往五陵国。
这一天,隋景澄还给了顾陌那支篆刻有“太霞役鬼”的金钗,但是按照一个她与郦采剑仙的秘密约定,顾陌不会将金钗带回师门,而是交予荣畅暂时保管,至于为何如此,顾陌不知深意,但是郦采剑仙与师父李妤是至交好友,而顾陌炼化的一把飞剑,确实如陈平安猜测,是浮萍剑湖一位兵解剑仙的遗留之物,被郦采转赠给顾陌,所以顾陌对这位如同自家长辈的女子剑仙,十分亲昵。
不但如此,隋景澄终于拿到了《上上玄玄集》的中下两册。
上册是阐述这门大道术法的根本宗旨,落在一般地仙手中都是一本鸡肋秘籍,却硬是被隋景澄修出个二境瓶颈,连荣畅都觉得隋景澄的资质,当得起天纵奇才了。中册才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口诀,是名副其实的一部“金丹秘籍”,下册更是跻身上五境的关键所在。
而且荣畅还给了隋景澄一枚浮萍剑湖祖师堂的特殊玉牌,不但象征嫡传身份,更是一件寻常上五境修士才会有的咫尺物,荣畅自己就只有一件方寸物。
渡船南下,期间经过了春露圃,稍作停留,乘客可以下船粗略游历渡口周边,能有两个时辰。
齐景龙走下船去,更多乘客还是御风的御风,飞掠的飞掠。
顾陌死皮赖脸跟在了这位陆地蛟龙的身后,继续询问那些齐景龙的山上传闻,这要是回到了师门,还不得眼馋死那些个花痴师姐师妹?可不光是自家太霞一脉,指玄、白云在内的好些个女修,对这位不是读书人更像书呆子的太徽年轻剑仙,仰慕得都快一个个光是提及名字就要流口水了,说完了悄悄话,等到她们一转身,在各自师兄弟那边,好嘛,一个个冷若冰霜,不假颜色,看得顾陌大开眼界。
顾陌反正是打定主意了,回到师门,就说这刘景龙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随便见到了一位女子,视线就喜欢往胸脯和屁股蛋儿瞥,而且还特别俗不可耐,刘景龙就中意脸上涂抹胭脂好几斤重的那种狐媚子,气死她们这些偷偷抹了些许胭脂水粉就不敢出门的女冠,等于是帮她们安心修行了不是?退一万步说,不也帮她们省下买胭脂的钱了?
于是顾陌看待这位太徽剑宗的年轻剑仙,从一开始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到现在的越看越顺眼。
齐景龙在春露圃符水渡书肆买了一些书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顾姑娘,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可我真的不喜欢你。”
顾陌愣了一下,勃然大怒,问道:“刘景龙,你脑阔进水了吧?”
齐景龙不怒反笑,果然有用!
顾陌有些慌张,看样子是真进水了?眼前这位,该不会是一个假的刘景龙吧?
齐景龙继续散步,一身轻松。
顾陌生怕这家伙失心疯了,便稍稍放缓脚步,不敢跟他并肩而行,更不敢笑嘻嘻看他了。
齐景龙转头笑道:“顾姑娘,你无需如此,我们还是朋友。”
顾陌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只是掂量了一下双方修为,总算忍住了,只是气得牙痒痒,她转身就走。
齐景龙有些感慨。
跟陈平安比,在这种事情上,好像自己还是差了些道行。
不过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隋景澄去了一趟春露圃老槐街,逛了一趟那座不大的蚍蜉店铺。
听前辈与刘先生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这份家当。
荣畅当然一路跟随。
隋景澄头戴幂篱,手持行山杖,进了铺子,店铺掌柜是位热络殷勤的,情绪饱满,三言两语便大致介绍了蚍蜉铺子的如何好,不至于让人厌烦。
隋景澄悄悄问道:“荣师兄,我可以跟你借钱吗?”
如今她虽然得了那件祖师堂嫡传玉牌,不过仍是浮萍剑湖宗主郦采的记名弟子,所以称呼荣畅为师兄,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