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人是一位皮糙肉厚的金身境武夫,寻常的六境武夫,光是她这一手,恐怕早就死了几十次。
仙家术法便是如此,哪怕她只是一位观海境兵家修士,但是以量取胜,先天克制武夫。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从无绝对事。
一袭青衫骤然消失,来到一位战场边缘地带的女子身前,一拳洞穿心口。
所有女子都蓦然停滞身形,她惨然笑道:“为何知道我才是真身,明明脂粉盒不在我袖中的……”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
下一刻,那女子便娇笑不已,化作一股青烟,所有女子也皆是如此,最终青烟汇聚在一处,浓烟滚滚,姗姗走出一位女子,她一手负后,揉了揉心口,笑道:“你找是找对了,可惜,只要没办法一口气打死全部,我就不会死,剑仙你恼不恼火呀?”
女子负后之手,打了个手势。
那人点了点头,女子身躯炸开一大团青烟,一位位女子再度飞扑向那一袭青衫。
一拳过后。
陈平安站在了女子所站位置,几乎全部女子都被铁骑凿阵式的雄浑拳罡震碎。
只剩下一位不断有鲜血从雪白面具缝隙渗出的女子,她伸出手指,重重按住面具。
一位蹲在地上的矮小刺客,点点头,站起身,“成了。靠你果然不行,差点误事。”
那女子显然受了重伤,“若是没有我百般拖延,你能画成符阵?!”
隋景澄腰间养剑葫内,掠出飞剑十五。
剑光直去那位矮小阵师的一侧太阳穴。
那个先前双手一直藏在袖中的矮小刺客,在与女子刺客言语之际,便早已捻出一张金黄色符箓,微笑道:“既然知道你是一位剑仙,会没有准备吗?”
当那人举起双指,符箓悬停在身侧,等待那一口飞剑自投罗网。
飞剑十五却骤然画弧转身离去,返回养剑葫。
一抹白虹从陈平安眉心处掠出。
剑光一闪。
不曾想那人另外一手也已捻符高举,飞剑初一如陷泥泞,没入符箓当中,一闪而逝。
那张金色材质的符箓悬停矮小刺客身前,微微颤动,那人微笑道:“得亏我多准备了一张价值连城的押剑符,不然就真要死翘翘了。你这剑仙,怎的如此阴险,剑仙本就是山上杀力最大的宠儿了,还这么城府深沉,让我们这些练气士还怎么混?所以我很生气啊。”
其实在飞剑初一被那张押剑符困住后,陈平安脚下方圆五丈之内就出现了一座光华流转的符阵,光线交错,如同一副棋盘,然后不断缩小,但是那一条条光线的耀眼程度也越来越夸张,如同仙人采撷出最纯粹的日精月华。
那位身为山上阵师的矮小刺客,扯了扯嘴角。
此阵有两大妙处,一是让修士的灵气运转凝滞,二是无论被困之人,是身怀甲丸的兵家修士,还是炼神境的纯粹武夫,任你体魄坚韧如山岳,除了,都要被那些纵横交错的光线脉络,黏住魂魄,纠缠不休,这等鞭笞之苦,已经不是什么肌肤之痛了,类似凡夫俗子或是寻常修士,受那魂魄点灯的煎熬。
这位阵师骂了几句,又掏出一摞黄纸符箓,悬停在那张金色材质的押剑符附近,灵光牵引,似乎又是一座小符阵。
大局已定。
那位站在水面上的雪白面具黑袍人,瞥了眼战场上的尸体分布,然后开始在脑海中复盘先前那人的出手。
有件小事,需要确定一下。
现在看来已经可以收官了。
换成一般情况,遇上这么一位极其擅长厮杀的金丹剑仙,他们若是仓促遇上,也就只能是早死晚死而已,能够逃出一两个,就算对方心慈手软了。
可山上修士之间的厮杀,境界、法宝自然极其重要,却也不是绝对的定数,而且天底下的战力,从来不是一加一的简单事情。
他朝那位一直在收拢魂魄的刺客点了点头。
后者站起身,开始步罡掐诀,心中默念。
符阵当中的青衫剑仙本就身陷束缚,竟然一个踉跄,肩头一晃,陈平安竟然需要竭力才可以稍稍抬起右手,低头望去,掌心脉络,爬满了扭曲的黑色丝线。
好像整条胳膊都已经被禁锢住。
陈平安握拳一震,仍是无法震去那些漆黑脉络。
与此同时,那位身材魁梧的刺客摘下巨弓,挽弓如满月。
河面上的黑袍人微笑道:“入了寺庙,为何需要左手执香?右手杀业过重,不适合礼佛。这一手绝学,寻常修士是不容易见到的。如果不是害怕有万一,其实一开始就该先用这门佛家神通来针对你。”
一枝光华遍布流转的箭矢破空而去。
被那人左手握住,冲劲极大,那一袭青衫剑仙不得不转过脑袋,才躲过箭尖,左手拳罡绽放,绷断了箭矢,坠落在地。
脚下那张不断缩小的棋盘,最终无数条纤细光线,犹如活物攀援墙壁,如一张法网瞬间笼罩住那一袭青衫。
而那魁梧壮汉挽弓射箭不停歇,在六枝过后,皆被那一袭青衫拍飞,河上黑袍人纹丝不动,一抹剑光激射而去。
那人伸手以左手掌心,竟是攥住了那一口凌厉飞剑。
龙门境瓶颈剑修的飞剑,那也是飞剑,何况只谈飞剑锋锐程度,已经不比寻常金丹剑修逊色了。
那人由于要阻挡、禁锢飞剑,哪怕稍稍躲避,依旧被一枝箭矢射透了左边肩头,箭矢贯穿肩膀之后,去势依旧如虹,由此可见这种仙家箭矢的威力和挽弓之人的卓群膂力。
右手已经被神通禁锢,左肩再受重创,加上符阵缠身魂魄震颤,这位青衫剑仙就绝无还手之力了。
隋景澄泪流满面,使劲拍打养剑葫,喊道:“快去救你主人啊,哪怕试试看也好啊。”
可是她腰间那只养剑葫,唯有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