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骑将长槊赶到,就是那名中年男子的长剑。
陈平安只是一掌将那个暂时没有遭受致命伤的胡邯,拍得身形踉跄,刚好挡住那一骑武将的长槊锋芒,自己则横移数步。
许茂手腕微微拧转,差点就要将胡邯串成糖葫芦的那条长槊,槊锋堪堪从后者腋下刺了个空。
陈平安一脚重重踩地。
大地之上,陈平安方圆七八丈内,瞬间积雪飞扬。
许茂几乎一瞬间就立即闭上了眼睛。
蓦然睁眼,长槊高高举起,一刺而去。
长槊一沉。
一个青色身影踩着长槊,一滑而下,一记膝撞,将许茂从马背上一撞倒飞出去。
只是许茂死死攥住长槊,没有松手,呕出一口鲜血,许茂站起身,却发现那个人站在了自己坐骑的马背上,并未趁胜追击。
许茂这才望向那个抽身远离战场的胡邯,暴怒道:“胡邯!是我救你脱离困境,你却袖手旁观,故意害我?!”
陈平安没有望向许茂,而是看向更远处的韩靖信与那位中年剑客,笑道:“劝你们还是别指望他了,一个已经吓破胆的纸糊金身境,靠不住的。”
韩靖信脸色有些凝重,许茂和胡邯都败下阵来了?两次捉对厮杀,分别输了对方,这不可怕,怕的是给那个年轻人切中要害,许茂已经与胡邯起了间隙,一旦胡邯果真没了宗师的那颗武胆,接下来这场架还怎么打,难道就靠身边这个曾先生?倒是胡邯比许茂更靠得住,可是韩靖信有自己的算盘,曾先生要么一锤定音,击杀那人,否则就不要出手,死死护住自己便是了。
曾先生不出手,形势再糟糕,都还有回旋余地,一旦曾先生出手且落败,到时候难道还要自己去给人赔礼道歉?
那也得人家愿意给自己修缮关系的机会啊。
据说某些钻牛角尖的山上修士,发起狠来,为了什么大道,那是名副其实的六亲不认。
曾先生轻声道:“殿下,我如果不出手,人心散,就要任人宰割,出手,才有可能让胡邯、许茂一起,与我联手围杀此人。不过有个前提条件,我不可以一招落败。”
韩靖信笑容牵强,“曾先生说笑了。”
许茂退回骑队当中,换了一匹战马骑乘,脸上愤懑异常。
胡邯倒是也想回去,但是当他刚要有所动静,那个年轻人就转头望向他。
胡邯好像真给吓破了胆子,悻悻然留在原地。
陈平安倒是觉得胡邯也好,许茂也罢,都没这么简单。
只是局势微妙,人人藏拙,都不太愿意出死力。
看来韩靖信麾下这支骑队的军心,相当值得玩味。
那位几乎从未出过剑的中年剑客缓缓骑马而出。
两骑相距三十余步。
始终站在马背上的陈平安问道:“先生不是剑修,是剑师?”
中年剑客摇头,“万万当不起先生的称呼,我姓曾,混江湖的。哪里有饭吃,就去哪里讨饭吃。”
男人笑道:“接下来可能就不讲道义了。”
陈平安一手负后,一手摊开手心,“自便。”
那人望向胡邯,“恳请与我和许将军,三人暂且抛开芥蒂,精诚合作,一起杀敌。”
陈平安笑道:“既然曾前辈也是纯粹武夫,应该看出来了,你们这位金身境武夫,比较鹤立鸡群,真正的武夫,是拼着一口气,硬生生将自己的心境拔高,面对哪怕高出自己一境的敌人,丝毫不惧,分生死就分生死。他倒好,底子差不说,还差了那口气,喜欢把自己拉低一层境界,去跟人厮杀,你们石毫国的江湖,真是有趣。如果不凑巧此人刚好是石毫国江湖的头把交椅,估计他在世一天,整个石毫国江湖就要被他拖累一天。”
许茂嘴角翘起。
似乎认可此语。
不过这不耽误他手持长槊,再次缓缓出阵。
胡邯若有所思。
不料陈平安转头又道:“想通了?可惜你做不到的。”
胡邯伸长脖子,“哦?这可未必。”
胡邯气势浑然一变,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胡邯,那个教石毫国江湖群雄俯首的第一人。
胡邯朗声道:“曾先生,许将军,等下我率先出手便是,你们只需要策应一二即可!”
陈平安对胡邯的言语,置若罔闻,对于许茂的持槊出阵,视而不见。
风雪茫茫,陈平安的视线之中,唯有那个背负长剑的中年剑客。
不见那男人出手,背后长剑自行出鞘,冲天而起,转瞬间销声匿迹。
这是一位剑师的看家本领,驭剑术。
更是山上剑修对山下剑师嗤之以鼻的最大缘由。
陈平安左手按住那把大仿渠黄古剑的剑柄,“巧了,我也是一名剑客。”
以拇指缓缓推剑出鞘寸许。
山岳之姿。
已经分不清是拳意还是剑意。
许茂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因为觉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