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瞥了眼少女的背影,许弱叹息一声,还是算了吧,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她的年龄真不算小了。
许弱再次停下脚步,好像没了护送她回到苻家的意思。
少女转头望去,有些奇怪。
许弱始终站在原地。
少女只当是他的剑仙脾气上头,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反正无所谓,很快回头,继续前行。
许弱最后干脆转身,返回登龙台,走到最高处,这里曾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登陆地点,然后一路向北逃窜,开辟出那条走龙道,最终陨落于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骊王朝,没能入海跨洲去往俱芦洲。
许弱不知道这一次,自称王朱的少女能够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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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的桂花岛渡船在今日黄昏起航。
范二专程跑来为陈平安送行,两人在大清早就乘坐马车一起去往老龙城外。
郑大风应该是昨夜留了一只包裹在陈平安屋门口,就随手丢在那边,然后这位掌柜早餐不吃,日上三竿也在蒙头大睡,打定主意要一觉睡到饱,期间没有理睬范二的敲门和陈平安的道别。
桂花岛在内老龙城六艘跨洲渡船,都不在孙家那条城外大街的尽头,而是在最南边一座孤悬海外的大岛之上,需要换乘渡船去往那座巨大岛屿,距离宝瓶洲陆地的“龙头”老龙城,有三十多里远。
在岸边停船,又有范家马车等候多时,两个同龄人坐在车厢里,范二鬼鬼祟祟掏出一只钱袋,递给陈平安,轻声道:“家里管得紧,我没啥钱的,陈平安,真不骗你,可不是我范二小气啊。这几颗金元宝都是我的压岁钱,这还是因为钱少,是一些熟悉长辈偷偷给的,加上又不是什么山上神仙的雪花钱小暑钱什么的,爹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还有这两壶桂花小酿酒,你带着路上喝,驾车的马爷爷帮我藏在了他的方寸物里头,到了桂花岛那边,他会偷偷拿给你的。因为郑先生说了话,咱家桂花岛出海之后,肯定好好款待你,不缺这点酒水,可还是那句话嘛,这是我范二自己的心意,不一样的。”
陈平安摇头道:“钱我就不拿了,酒我肯定收下。”
范二有点伤心郁闷,“为啥?你也不是那种嫌钱少的人啊?咱们这样的朋友之间,不都讲究一个千金散尽眼不眨吗?我这一路上,其实挺心疼的辛辛苦苦,攒了五六年呢。”
陈平安轻轻撞了一下少年肩头,压低嗓音问道:“老龙城有花酒不?以后咱们岁数大一些……”
范二眼睛一亮,立即懂了,“放心,我这两年再多攒一些金元宝啊。”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说天底下最好喝的酒,就是花酒,这要是都没喝过一次,就不配称酒仙……范二,咱们到时候只喝酒啊。”
范二郑重其事道:“必须的!”
遮掩老龙城视野的大岛之外,原来还有一座岛屿,岛上亭台楼阁连绵起伏,满山桂树,芬芳怡人。
两座岛屿之间,海中有一条宽阔道路衔接,众多豪奢马车只能停马于道路这一头,可两位少年这辆马车却能直往桂花岛渡船那边,惹来许多诧异视线,只是当有练气士认出那位驾车的老车夫后,便不敢再埋怨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陈平安和范二走下马车,范二苦着脸道:“陈平安,我就不送你上船了,这段时间偷了我爹好些桂花小酿,他好不容易瞒着大娘藏下的酒,全给我偷没了,今儿回去肯定要罚我去祠堂……”
陈平安赶紧说道:“你千万别吃泥土,之前骗你能当饭吃,是我开玩笑的。”
范二呆若木鸡,哭丧着脸道:“我昨夜挖了好两斤多藏床底下呢,白挖了?”
陈平安哈哈大笑,从慈眉善目的老车夫手中接过两壶酒,倒退着走向桂花岛,对范二笑道:“走了啊!”
范二使劲点头,挥手告别,好像记起一事,大声喊道:“陈平安,我觉得你这个名字挺好的,跟我差不多,爹娘取名字的时候,都走心了!”
陈平安脸一黑,转身跑向上岛的山路。
范二有些得意,“让你骗我泥土能当饭吃。”
范二转过身,对老车夫笑道:“马爷爷,走,直接去家里的祠堂!”
少年觉得自己这次极为气概豪迈,看来那些酒没白喝,没白偷,已是浑身的英雄胆!
一直忍住笑意的老人说道:“范小子,你爹说了,这次不用去祠堂受罚。”
范二双手抱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懊恼。
老人看了眼自家少爷,又看了眼那个已经在桂花岛上的草鞋少年,没来由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好。
陈平安登山而行,好像每走一步,就离那位姑娘近了一步。
所以越来越脚步如飞,一直到走到了桂花岛之巅,环顾四周,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故意憋着这口气。
因为陈平安突然想起了竹楼老人在崖畔说的一句话。
“这一口气吐出之时,要叫天地变色!要叫神仙跪地磕头,要叫世间所有武夫,觉得你是苍天在上!”
然后陈平安又想起了梳水国老剑圣说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位姑娘对你说,陈平安,你是一个好人……哈哈,你俩关系铁定黄了!
陈平安顿时有些泄气,直挠头。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爹姓陈,我娘也姓陈,所以我叫……陈平安。”
陈平安蹲下身,开始喝闷酒,忍不住嘀咕道:“陈平安你似不似个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