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应天府，何石头带着府衙杂役进门，府尹的佐官-府丞大人正坐堂前，闻声抬头。
“见过府丞大人。”众人纷纷跪拜。
“你就是何鸿钧？”
何鸿钧乃何石头读书时的大名，这是当年他的教书先生给起的，乡下人信奉贱名好养活，他们这些自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还是习惯互相叫对方的小名，石头这个名字便从村里叫到了京都府衙。
杂役们见官人大多畏畏缩缩，起身后依然不敢抬头，唯有站在前头的青年抬头挺胸，精神面貌可嘉，举止不卑不亢。
“是仆。”这还是何石头经年后第一次再听到先生给他起的字，一时很是恍惚了片刻。
“你可识字？”府丞正在物色一个助手，张主簿举荐何石头，说他为人典正，尚有急智，可堪用。
“回大人，仆识字。”
这年代识字率不高，普通人家出来的平民，大多只会简单的算术，认几个常见的字，但大多不会写。真正识字的，都是正规上过学堂的，已经算优于只会跑腿的差役，何家父母十分开明，想着供孩子读书认字将来到了京城里求生不至于吃亏，大楚风气开化男女皆可上学堂，故何家的两个孩子都是识字的。
他们这一批人之中天赋参差不齐，自然有那白白交了束脩的，幸而何石头兄妹俩认字极快，下学便担当起了小先生的角色，这也是青年们与何家兄妹交情极深的缘故，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府丞大人闻言甚为满意，他捻着胡子点点头道：“很好。”
府丞大悦，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意欲升何石头为典史，让他明天拿着任职文书到官署处领吏服与印鉴，当即上任，近日府衙来了一桩大案，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自然是越快越好。
两人皆不知，这是暗卫前段时间整治陆府清洗兵马司及其爪牙留下的空缺，正好让何石头捡了漏。
自然，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事，此时已被暗卫抹掉痕迹，表面上看着这就是应天府正常的一次官吏交替。
何石头大喜，叩拜府丞大人。他是从差役一步步走来的，因表现尚可，当时一个司吏离任，何石头得前任司吏赏识，对方举荐他顶上了这个职位。
不过，司吏是没有品级的，而典史是正正宗宗的从九品府衙吏官，虽然这品级低了点儿，但他出身太低，京中又无朝官罩着，如今的成就，是他自己脚踏实地走出来的，他自然高兴。
在场的差役也为何石头高兴，他们从前是一起走过街巷、抓过贼人、维护过京都治安的同僚，如今同僚升官，以后他们想求人行个方便，总有个明确讨好的目标，不至于像从前一样连求人都不知道该求哪一个，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愿意跟陌生人攀上交情的，有好处也不好使。
而且他们与何石头共事多时，了解到对方是个十分仗义的人，他自己朋友众多，且遍布京都六部，实在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差役们说大家下值后聚一聚，权当庆贺何石头升迁了。他自无不应，因手头还有公事未完，众人说完话便四散各自忙碌。
何石头弄完手头的公事后，和正在户部仓部司上值的冬青联络。冬青前段时间升了个不大不小的职，薪俸也顺带上涨，所以对这方面他比何石头熟悉，听说同伴升职，首先关心的便是他的俸禄涨不涨。
这个何石头没问，他当时光顾着高兴了，哪里想到银子的事。于是，冬青转头问工部的庆元。青年们一番互通信息，这才知道，今日竟然同时有两个同伴升职，还有个虽然不升职但俸禄涨了的。
这是什么好日子？青年们喜不自胜，相约着今个休沐日，大家一齐到北巷的东兴酒楼喝一顿。
没错，就是开遍大楚大部分州府，晋州城亦有驻店的那个东兴酒楼。东兴酒楼在晋州一带虽然算是比较高档的酒馆，但在繁华的京都，它只能称得上是中上档。
如何石头这批人，入不得高级酒楼，怕无意中冲撞了高官世族们的小吏小官们，东兴酒楼的档次正合适他们消费。
这两天青年们是抽不出时间相聚了，盖因他们各自皆与同僚们相邀，下值后的时间大多被占用去，只得等休沐日。
京都这边何石头等人升职加薪，寄来的信件都带着喜意，而晋州姜莉这边，也迈入一个新阶段。
姜莉与粮油商张大桐商议过去，便通过县太爷的引荐，到州府府衙见正与刺史大人商议事情的邱雯婷。
按姜莉的身份，她是没资格拜见有品级有实职如将军的邱雯婷的，但拼不过她与守军城卫关系好，暗地里还有程东阳的人帮着掌眼，且与一县父母官有交情。
因为上次流民凑粮安置问题，姜莉带头支持县衙举措，县太爷对她印象非常好。若不是姜莉目前对当官没有兴趣，县衙的衙差都要建议她捐个员外郎的官当当。
当今，员外郎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官职，只要有钱便能当，大楚是允许捐官的。世人称豪商富户为员外，便是由此而来，商贾之中甚为流行捐官，毕竟谁不喜欢权势地位呢，有这么一个名头与官府的人做生意也是一个套近乎的引子。
姜莉算是商人里比较有良心的了，虽然每次出手皆求报酬，但人家取之有道，赚的都是良心钱，就是捐个员外郎的官，那也比一般只知一味压制佃户的员外有良心。
不过，姜莉现在更看重他们的生意，她偏安晋州、荆州等边城一带，平日见到大官的机会不多，若不是程东阳提起这么个话头，她甚至还没想到普通商贾也能与军方做生意，军人给世人的印象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谈利益交割这种俗事不是玷污了他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