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阳问：“怎么来的这样迟？”
“不巧碰到熟人，这才耽搁了时间。”湘银恭敬地拱手，不管是表面上的身份还是暗地里的湘银从没对人行过万福礼，暗卫一系里她的职务足够高，见最高首领并不需要跪拜。
程东阳不置可否，只吩咐道：“我在令支城只停留一日，你代我传令，让知府府衙内的暗桩五日内收网，把凌云达的一纸罪状送到荆州知府处。”
令支城的知府凌云达喜大好功，抢夺下属官员政绩，却又不理政务，纵容下级仆从掠劫良家女，逼良为娼。
段知县越级上告，此事已转交到荆州知府处，程东阳护送靖王世子，路过此地，得暗卫传信，便顺手解决此事。
“属下得令。”
接着，程东阳继续下发了别的任务。两人正在密语，楼下传来清脆的一道笑声。
程东阳话头一顿。
湘银听到熟悉的声音，又见首领脸色怪异，不由得倾耳倾听。她悄摸着，伸手轻轻一推，面前密闭的窗扉，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湘银往下一瞥，报告道：“是我的东家，兰馨点心店的姜莉。”
“姜莉？”姜莉的名字在程东阳嘴里转了几圈，被吐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怪异。
程东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极好。”
湘银不知何意，见首领无话，只随手示意她离开，便领命退下。
楼下，姜莉带着非要跟过来的蓝斯越，以及与蓝斯越秤不离砣的张思远，在何石头等人的桌子前坐下。
因为人太多了，一行人分了三桌子才堪堪坐下。姜莉带了些吃食过来，都是随手在路边小摊买来的，他们走了一天，正是食量大的时候，多少东西都不嫌多的。
众人说说笑笑，又有个调皮搞怪的张思远在，一时把姜莉逗得笑声不断。他们这边，十多个都是青年，只有姜莉一个小娘子。
一众明朗的谈话声中，她清脆笑声便显得出众了，引得楼上楼下的食客好奇的观望。待看清一众年轻力壮的男丁中间，夹坐着一个清秀佳人，看客不禁失神。
佳人在男青年围坐的包围圈中，仍能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落落大方，这是何等的魅力。再看一众青年自然谈笑的样子，怎不让人羡慕。
女性食客羡慕众星拱月般的姜莉，男性食客羡慕，额，他们本没有羡慕谁，只是因姜莉“万花丛中一点绿”，显得过于特别，才不得不让人注意。
何石头他们正逗着两个小少年郎，楼上程东阳稍作一番装扮，光明正大地从一间厢房的正门出来。
因他一身清贵的气度，特意显露出来的气势实在凌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喧闹的大厅有一息间的停顿。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仍让人不得不在意。
何石头瞥了一眼，对方带着遮掩容貌的黑色幕篱，看身形衣着是名男子，他便没有在意。姜莉无意抬头，眸光从他身前掠过，看他如同看路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她无意一瞥，正要收回视线。不知何故，一道歪风吹来，男人面前的黑纱被风撩起，正对面朝着她，露出俊美的真容。
姜莉下意识上移视线，猝不及防把人看了个正着，不禁奇怪地多看一眼。
她没有认出来。
程东阳直直看着她，在姜莉回望的当口，浅浅勾起唇角，露出个微带艳情的笑意，桃花眼汪着一池春水，是个让人见之难忘的容颜。
姜莉瞠目结舌，手中的长筷无意识掉落。
黑纱垂落下来，遮住那惊天容貌。男人扶了扶幕篱，绯红的唇轻启，似乎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不声不响地离去。
程东阳在人前全程带着幕篱，除了姜莉，没有人看到他的样貌，离去时自然也没人在意。
“妹妹，你怎么了？”见姜莉筷子掉落，何石头弯腰捡起来，抬头正要顺她视线的方向看。
姜莉赶紧吸引他的注意，道：“没事，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咱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好。”
姜莉低头食不知味地扒饭，表面力持镇定，心内早已翻起惊天骇浪。
程东阳怎么来了荆州，还在令支城？小团子呢？
现在是大楚宣政五年秋，离靖王府抄家仅三个月。
靖王嫡孙，程景恒，于同年冬流落民间，后被贼人所劫，第二年逃亡后，流浪到晋州，在一寺庙附近流连一段时间后，被孤女姜莉收养，对方改小名为小团子。
从此后，京城再无世家子弟程景恒。
荆州到京都，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就算程东阳现在回京，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了。圣上旨意以下，程东阳一个庶子怎么力挽狂澜。他无权无势，难道要单身一人冒险劫狱？
抄家大罪，想要防患于未然，需要谋划的何止三个月时间。
姜莉虽不清楚靖王府共有多少人，但程景恒亲近的，就有父亲靖王世子、母亲世子妃，还有靖王爷、王妃。
程东阳分身乏术，就算要救，他救得来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