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崖弟子的带领下,燕渺来到燕无浊的住处。他们进门的时候,燕枉然正从对面走来,瞧见燕渺,他顿时止步,盯着燕渺看了一会儿,随即冷冷撇过脸去,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
路无疾摇着扇子,同走在一旁的燕渺道:“这人跟你有仇?”
燕渺想了一想,道:“有仇谈不上,互相看不顺眼罢了。”
路无疾好奇问道:“他怎么惹你了?”
燕渺仔细回忆一番,发现其实她跟燕枉然之间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拌多了,也就相看两相厌了。
燕渺独自走到正厅,站在门口朝里面俯首一拜,“师父”两个字到了喉间又被咽了下去,她道:“见过燕掌门。”
燕无浊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他蓦然睁眼,饱含风霜的眸子看向门口,过了良久才沙哑开口:“进来吧。”
燕渺跨过门槛,走到他面前,燕无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燕渺依言坐下,“听说燕掌门将竹叶飞带来了青崖?”
“是。”燕无浊道,“你认识此人?”
“有过数面之缘。”燕渺道,“燕掌门是怎么抓到此人的?”
燕无浊缓缓道:“此人混入玄一宗,妄图盗取缚地绫,不巧被我抓住了,审问之下,发现他是受人指使,背后原因与行尸起源有关,所以我将他带来青崖来。”
缚地绫乃玄一宗镇宗之宝,竹叶飞还真是专挑难度高的东西下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总算是栽了跟头。
“竹叶飞供出了幕后主使是谁?”燕渺问道。
燕无浊摇了摇头,“他未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他要求将他带到青崖来,说只要到了青崖,他便会说出真相。虽然明知他是在拖延时间,但他不肯松口,我别无他法,只能将他带到这里来。”
想到钟瓷心已经潜入青崖,燕渺道:“应该有人会来救他,恐怕需要严加防范。”
燕无浊了然点头,“我将他带来,便是想将计就计,若能抓住他的同伙,便可以顺藤摸瓜。”
聊完竹叶飞的事情,燕渺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燕无浊忽然喊住了她:“燕渺。”
燕渺止步回头。
燕无浊看着她,沧桑的面庞上扬起和蔼的笑容,一如二十多年前喊她“小娃娃”的那名长者。他道:“我说过,玄一宗弟子燕渺之仇必会讨回。”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纵然燕无浊依旧拿她当玄一宗弟子,可燕渺知道以她今时今日的尴尬身份,回玄一宗也只能让玄一宗徒增麻烦,甚至会沦为笑柄,终究是回不去了。
燕渺朝他深深一拜,眼眶微润,“曾身为玄一宗弟子,是燕渺此生之幸,燕渺从未怨过玄一宗分毫,也从未忘却师恩。”
言尽于此,其余的话掩于唇齿之间,但该听懂的都已经听懂了,并非不愿回去,而是不能回去。
离开院子,在山间小径上走了没多久,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从背后传来:“燕渺,你站住!”
燕渺脚下一顿,愕然回首,只见燕枉然站在后面的小路上瞪着她。燕渺心想,该不会是来找她打架的吧?
燕枉然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来到她面前,塞给她一块白布包着的东西,别开眼,恶声恶气道:“师父让我过来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老放在我们宗的山门旁边像什么话!”
燕渺打开白布一看,是两截断剑,剑身轻薄,虽然已断,却隐约可见如霜似雪的寒芒,正是当年被她亲手折断的“流霜”。燕渺满脸诧异,抬头之时看见燕枉然已经跑出老远,只别别扭扭地留下一句话:“你应该知道炼器堂在哪里吧。”
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燕渺失笑。
道盟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青崖的炼器堂在哪里?青崖炼器堂的管事长老是道盟之中最厉害的炼器师,炼器之术出神入化,生平炼出诸多名器名剑,区区断剑重铸,自是不在话下。
燕渺捧着断剑,在炼器堂前徘徊半晌,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进去,心想还是等回到小六界再找人帮忙铸剑吧。她转身正欲离去,却跟站在她身后的舒倦撞了个满怀。
舒倦喊了一句“小心”,扶了她一把,问道:“不进去吗?”
燕渺摇着头道:“我与炼器堂长老并无交情,恐怕人家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舒倦清浅笑着,接过她手中断剑,“交给我便好。”
燕渺眸光一亮,对啊,忘了还有舒倦这个关系户了。她笑着拍了拍舒倦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孤鹜峰还藏着几坛桂花酿,我这就去挖出来请你喝。”
晌午时分,燕渺捧着桂花酿从孤鹜峰回到落梅院。路无疾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见她回来,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坛,不可思议道:“我都心急火燎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去买酒喝?”
“这酒不是买的。”燕渺道。
陆无疾噎了噎,道:“这是重点吗?”
燕渺抱着酒坛一脸淡定地往里走,“别急,你要找的人很快便会现身了。”
“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路无疾跟在她后面走着,问道。
燕渺将酒坛搁在桌上,“钟瓷心是为了竹叶飞而来,明日便是审讯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明天日出前她肯定会有所动作。竹叶飞如今被关在青崖地牢,你若是觉得没事做,可以去地牢外面守株待兔。”
听闻此言,路无疾真的去地牢外面蹲守了。
傍晚时分,舒倦踏着晚霞归来,将重铸之后的剑交到燕渺手上。“流霜”落入燕渺手中之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剑吟,仿佛正在埋怨燕渺几年间对它弃之不理的行为,剑身薄如蝉翼,光华流转,清冽如霜。
燕渺指尖在剑上轻轻抚过,如同老朋友之间的问候,声音喑哑:“好久不见。”
“流霜”再次发出一声轻吟,仿佛也在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