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渺从袖中取出一条翠绿的剑穗,塞给舒倦,语气亢奋,“我给你带了一条剑穗!”
旁观的燕渺:……果然。
舒倦抚摸着被塞进他手心的剑穗,垂着头,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燕渺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友善地提醒他:“这是一条绿色的剑穗。”
舒倦微微低着头,唇畔扬起抑制不住的弧度,“谢谢,我很喜欢。”
看到年少的自己露出无语的表情,燕渺忍俊不禁,可是,她为什么会忽然见到往事?她究竟是进入了舒倦的识海,还是在做梦?
很快,眼前的景色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夜幕上,只剩一轮盈盈满月。夜幕下,古老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一盏盏形状各异的灯笼,将整条街道照得宛如白日,熙熙攘攘流动的人群中,红衣少女紧紧拉着白衣少年的衣袖,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拿起街边摊上的小玩意把玩一番。
燕渺想起来了,这是千灯镇的灯节。有一次,他们到千灯镇旁边的一处秘境参加试炼任务,恰逢千灯镇一年一度的灯节,燕渺便拉了舒倦偷偷溜出来。
红衣少女走着走着,不注意松开了白衣少年的衣袖,白衣少年沉默着,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他立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面上显出几分不适。忽然,他本以为已经走远的少女又折返回来,将一只兔子灯塞进他手中,笑嘻嘻地说道:“舒倦,这兔子跟你真像。”
白衣少年不解,“它是兔子,我是人。”
红衣少女嘿嘿笑着,也不解释,拉起他的衣袖继续往前走。白衣少年眉间褶皱被抚平,任由她拉着自己窜来窜去,唇角微微上扬。
只有燕渺自己知道,那时没说出口的话是:舒倦和兔子都白白的,软软的,很好欺负。
画面再度转场,燕渺看到自己坐在孤鹜峰上和舒倦喝酒。她捧着酒坛,笑嘻嘻对舒倦说:“你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不对,就是我的同伙了,偷溜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
接着,画面又转到玄一宗,燕渺看到自己拉着舒倦下山,去燕家庄的集市上溜达,买了一堆零嘴小吃,威逼利诱地让舒倦吃下。
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燕渺心里疑惑不断,这是做梦?为什么梦里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而且梦境里的主要人物一直是她跟舒倦两个人?
突然,在画面转场的空隙,燕渺察觉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妖气,她眯了眯眼睛,放出一缕灵力循着妖气追踪而去。灵力迅速飞出了眼前的场景,燕渺顺着灵力方向退出幻境,眼前再度出现客栈房间内的陈设。
燕渺冷然转眸,果然看到一团白影站在舒倦床前。舒倦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一看便是中了入梦术。这梦妖倒也有些本事,能够让舒倦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妖,与魇妖同宗同源。但是,魇妖修的是魇术,会勾起入梦者痛苦的回忆,梦妖则相反,梦妖修的是梦术,会勾起美好的回忆,让入梦者心甘情愿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不愿苏醒。
梦妖弯下身子,向沉睡中的舒倦伸手而去,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拿什么东西。这个梦妖的形体已经近似于人形,显然比之前那只魇妖的修为要高出一些。
燕渺指尖聚灵,灵气形成一道气流打在梦妖手上。
梦妖一惊,大概是没料到这屋子里还有旁人。梦妖除了入梦术,其他方面都是战五渣。它发现有人之后,立刻便想破门而出、逃之夭夭,完全没有要再努力一下的意思,怂得明明白白。
燕渺却不想放它离开,她干脆叫醒了舒倦,“舒倦,醒醒,有妖。”
梦境破碎,舒倦立刻清醒过来,剑意出手。实力悬殊太大,梦妖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制服了,它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声音都在打颤,“大仙饶命,小妖只是想借大仙身上的魇珠一用。”
魇珠和梦珠对于梦妖来说都是极佳的补品,吸收之后能够直接增加它们的修为。
燕渺语气悠悠道:“不问自取,是为盗。”
梦妖抖得更厉害了,“大仙饶命,小妖从无害人之心,只想修炼而已。”
说着,它从身体里取出一颗透明的珠子,上面萦绕着丝丝白雾,珠子上金纹若隐若现,一看便不是俗物,应该是来自大妖的梦丹,难怪这梦妖能够无声无息地让舒倦入梦。梦妖举着珠子,态度恭敬,“这颗梦珠乃小妖前些日子偶然所得,小妖愿将此献给大仙,只求大仙饶小妖一命。”
还算是个懂事的小妖,燕渺想着,从它手上拿起梦珠,塞给舒倦,打了个哈欠,“你看着办吧。”说罢,她钻进寒木枝里继续睡觉去了。
舒倦抬手,将一道印记打入梦妖额内,“这是一道聚灵印,可以助你修炼,切记不可步入歧途。”
大能亲传的聚灵印,多少小妖求都求不到,梦妖如获至宝,连连磕头,“小妖梦烟谨记大仙教诲,日后一定勤加修炼,一定不辜负大仙期望,绝不走歪路。”
梦妖离开后,舒倦将梦珠收入袖中,没有再睡觉,而是静静坐在床边,在寂静无声的夜里,默默孤坐至天明。
翌日,他们继续赶往苏家。从金陵东郊经过之时,燕渺见到了密密麻麻的尸群和几名修士的身影。
荒原之上,野草肆意疯长,丛中点缀着一团团野花。在大片浓绿淡粉的色彩中,一具具腐烂的行尸在缓慢地行走着,有些行尸的身体甚至腐烂得只剩下光秃秃的白骨。金陵东郊有一个义庄和一个大型坟场,根据尸体腐烂的程度,燕渺判断这些行尸很有可能来自于这两个地方。
此地属于金陵,自然是受到苏家庇护的,此刻正有几名年轻的玄门弟子结成阵法在攻击尸群。光是看那几名弟子身上精美华贵的衣服,燕渺就知道他们是苏家人了。
几番阵法攻击之后,那些行尸不仅没有受到重创,反而行进速度还变快了,齐齐往金陵城的方向走去。领头的苏家弟子发现了异样,对同伴道:“这些行尸恐怕非比寻常,快回去传信。”一名苏家弟子受命,乘法器离开。
燕渺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些行尸,它们只顾赶路、并不反击,有很明确的目的性,明显是被人操控了。而且,法术打在它们身上之后,仿佛被吸收了一般,不仅不会对它们造成伤害,反而会使它们的力量得到增强。燕渺放出一缕灵力,随便挑了一只行尸,探查一番之后,她在行尸的后颈上发现了一个可以吸收灵力的法阵。
法术攻击无效,只能试试物理攻击了。燕渺凑到舒倦耳边,轻声道:“你用剑砍一下行尸的后颈试试。”
舒倦闻言,“惘见”出鞘,雪色剑光在其中一只行尸的后颈上划过,那只行尸立刻倒地,一动不动。
苏家弟子们见到这一幕,受到了启发,纷纷收起法阵,拿着法器开始近身肉搏。奈何苏家本来就不是擅长械斗的宗门,肉搏显得有些吃力,好在这些行尸的攻击力并不高。
一名苏氏弟子将阵旗插入一具行尸的后颈,面色悲凉,“这是对我阵旗的侮辱。”
另一名苏氏弟子抓着点睛石砸碎行尸的后颈,痛苦哀嚎:“我的点睛石脏了!它脏了!”
还有不借助法器、以气结阵的苏氏弟子,他用手指捏碎行尸的后颈,面带微笑,微笑中透着看破红尘的沧桑,“我可以剁手吗?”
舒倦在空中静静站着,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看来是想将此作为年轻弟子们试炼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回去传信的苏氏弟子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苏遗蓁。
苏遗蓁见到舒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扬起冷笑,“舒三公子,还活着呢?”老阴阳人了。
舒倦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敌意,颔首见礼,“苏道友。”
苏遗蓁冷眼看着舒倦,似乎已经懒得与他虚与委蛇,话语中夹枪带棍,“舒倦,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眼瞎,没想到你的心也是瞎的。燕渺死了,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