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到落梅院,燕渺远远就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待看清院子里一袭水色长裙的娉婷人影之后,燕渺的表情不太愉快。
姬兰茵,曾经云越宗的首席大弟子,如今云越宗第五峰峰主。滇南云越宗,善岐黄,但他们的岐黄之术燕渺没有见识过,令人生不如死的毒蛊之术倒是领教过。
姬兰茵也是道盟成立后的第一批弟子,与燕渺算是故交,只不过当燕渺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之后,所有故交就都成了宿敌。
当年,燕渺带着一身伤四处逃窜,落入云越宗手中之时,她不由苦笑,偌大的九州竟然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地。
在云越宗的地牢里,姬兰茵对她说:“燕渺,我以前很羡慕你,活得恣肆,像一轮旭日,耀眼得令人自惭形秽。”
燕渺木然看着眼前的铁栅栏,苍白的脸上实在做不出什么表情。
姬兰茵继续道:“不过,无论多耀眼的太阳,都有落山的时候。只有太阳落山了,星辰才会闪亮,别人才会注意到微弱的星光。”
听过太多比这更恶毒的话,燕渺甚至觉得姬兰茵还算善良。但是,姬兰茵接下来的行为让燕渺觉得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实在可笑。善良?怎么会有人对她善良呢?
燕渺早就知道云越宗有将活人作为药人的做法,却从未料到自己会有成为药人的那天。
在失去五感的那段时间,在窒闷逼仄的药室里,试毒育蛊引起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血脉之中仿佛有千万虫蚁在爬。一次次从生死边缘醒来,怨恨与恶念在燕渺心底滋生、堆积,她开始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终于有一天,燕渺成功用残余的灵力在药室中布下一个法阵,姬兰茵踏入药室的那一刻,法阵触发。
当时摆在燕渺面前的其实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逃走,一个是与姬兰茵同归于尽。燕渺直接选择了后者,甚至没有一分一秒考虑过逃走。太累了,她已经不想走了。
如果不是花颜改出现,救了她,将她带出云越宗,燕渺早就与姬兰茵一起化为云越山上的两抔黄土了。
时至今日,燕渺见到姬兰茵,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感。纵使后来花颜改替她治好了所有的伤,甚至连一个疤痕都未留下,但燕渺始终无法淡忘在云越宗药室中度过的那段漫长时光。
姬兰茵见到舒倦回来,清丽的面庞绽出一抹浅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我听说你来了,特意来看看。”
舒倦道:“姬道友费心了。”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疏离。
姬兰茵对他的疏离不以为意,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我听闻二公子被行尸所伤,这瓶药治疗尸毒疗效甚佳。”
舒倦道:“请问多少钱?”
舒倦问得自然,一瞬间让人以为姬兰茵是个推销保健品的。
姬兰茵噎了一下,片刻之后脸色才恢复正常,说道:“是我赠与二公子的。”
舒倦道:“舒某近期不回锦州,很抱歉无法替姬道友将其带给二哥。”
空气突然安静。
看到姬兰茵无言以对的表情,燕渺笑得十分开怀。
微妙的静默之后,舒倦道:“如果姬道友没有其他事,舒某便告辞了。”语毕,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见姬兰茵没有动静之后,他抬脚打算离开。
“舒倦。”姬兰茵突然喊住他,“这是你的吗?”
一条绿色的剑穗静静躺在姬兰茵掌心。
虽然剑穗有些旧了,但燕渺一眼便认出那是舒倦的,而且还是她送给舒倦的。
舒倦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名叫谢谣,也是道盟弟子,只不过比他们进道盟的时间晚上两年。谢谣初到青崖时,与燕清时很不对付,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吵架,吵着吵着,竟然吵出感情来了。
燕渺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某次下山的时候,她特意花两个铜板买了一条绿色的剑穗送给舒倦,暗示他被绿了。
剑穗被舒倦收下了,燕渺友善地提醒他:“这是一条绿色的剑穗。”
舒倦微微低着头,唇畔扬起抑制不住的弧度,“谢谢,我很喜欢。”
燕渺:“……”少年,你好像没有抓住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