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渺从竹箱的缝隙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只见一片白衣如惊鸿掠过,一支竹枝便抵在了竹叶飞的颈项上。瞥见那抹修身长立的身影,燕渺心里咯噔一下。
手执竹枝的男子面容清冷,侧脸的轮廓是无可挑剔的冰削玉凿之色,唇薄而色淡,与其白皙的肤色相差无几,一条约莫一寸宽的白纱覆在他双眼之上,在脑后端端正正打了一个结,垂于墨发之间,黑白相映之下愈发显得仙韵渺渺。
白衣款摆,广袖轻曳,舒家人的审美向来如此,任何一名弟子往那儿一站都堪称仙人之姿。虽然燕渺很不愿意承认,但舒倦这模样确实颇为赏心悦目。
“舒某有两件东西在阁下手中,还请阁下归还。”舒倦淡淡开口。
竹叶飞脸上扬起狡黠的笑容,辩驳道:“听闻舒氏一门皆是正直之辈,长梧真人有何证据证明我拿了您的东西?”
长梧是舒倦的道号。
舒倦微微侧了侧头,轻声道:“好像确实没什么证据。”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对方说。
听闻此言,竹叶飞略显得意,“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说罢便欲离开,可惜他才刚刚抬起一只脚,便被舒倦手中的竹枝拍了个趔趄,脚步不稳地跪倒在地。
舒倦收回竹枝,双手作揖,满怀歉意道:“失礼了,阁下取走的东西对于舒某来说十分重要,请务必归还。”
这一拍打委实有些重,背上燃起火辣辣的疼痛感,竹叶飞一下子恼了,跳起来冷笑道:“那恐怕只能跟长梧真人说句抱歉了。”语毕,他手中掷出三道烟雾符,一时之间,迷雾四起。
燕渺不由扶额,替竹叶飞的智商默哀三秒钟,不忍卒视地挪开眼。世人皆知舒倦双目有疾,人家本来就看不见,你还搞这么一大片烟雾,除了增加空气污染之外还有其他用途吗?
果不其然,竹叶飞掷出烟雾符后下一秒就又被拍倒在地,舒倦手中的竹枝又轻飘飘抵上了他的脖颈。
“抱歉,阁下受的伤舒某稍后自会补偿。”舒倦说着,一手将竹箱从竹叶飞的背上取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燕渺一点都不意外。舒倦身上还有一个器官跟他的眼睛一样不太好,那就是他的脑子,脑回路清奇得不是一般人能够揣摩的,常有圣父行为。
竹叶飞听到这话,隐约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又找不出他这话有什么冒犯之处。他不死心地扭头,朝着舒倦的面门直勾勾掷出一枚锥骨钉。
舒倦面不改色,略一侧身,锥骨钉擦着他的鬓角飞过,深深嵌入林中的一棵树干上。
燕渺叹了一口气,孩子,试图跟舒倦比武力你就已经输了。
舒倦蹙眉,道:“阁下请稍作歇息。”
说罢,他在竹叶飞的后颈上抬手一劈,竹叶飞骂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舒倦打开竹箱,伸手在竹箱中摸索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燕渺看着那只冰肌玉骨的手从自己身旁拂过,瑟缩了一下身体,尽量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那截木头里。
舒倦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压在晕倒的竹叶飞身下,然后背起竹箱转身走了。
见到舒倦将整个竹箱拎走,燕渺颇为意外,曾几何时,一向以正直著称的舒氏门人竟也学会顺手牵羊了?
直到天色渐晚,舒倦走进一个镇子寻找投宿的客栈。
燕渺再次从木头里飘了出来,心想:怕什么,正常人都看不见她,何况是舒倦这个瞎子?
从一家酒楼前经过,酒楼内传来扑鼻的饭菜香,燕渺轻嗅着,馋得几乎要流下口水来。一想到变成鬼以后就与美食美酒无缘了,她心中升起悲愤之情,飘到舒倦面前,朝他一番拳打脚踢。
就在那一瞬间,舒倦忽然停住了脚步。
见他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燕渺吓了一跳,心道:该不会被他发现了吧?现在躲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正当她惊骇之际,只见一抹殷红的血液缓缓从舒倦的胸口渗了出来,在白色的外衣上分外醒目。燕渺又吓了一跳,她的拳打脚踢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正当燕渺错愕之时,舒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指尖触摸到一片濡湿,他神色如常,继续向前走去。
燕渺心想,看来这伤早就有了,与她无关,只是不知舒倦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先前杀她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夜间,燕渺飘到窗前,仰面躺着,望着沉沉的夜幕,开始悲春伤秋。
今晚的月亮似乎比昨夜更加圆了一些,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过,无论是悲是欢是圆是缺,作为一抹鬼魂,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这女鬼也不知道还要当多久,会不会有黑白无常来把她收走?燕渺胡思乱想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往事如梦境般浮现。
燕渺十岁那年,刚刚经受过中土之乱的玄门大宗们结成道盟,世家宗门纷纷派出门下的年轻弟子前往青崖山修习,以巩固刚刚结成的联盟。燕渺作为蜀地玄一宗的弟子,与燕清时、谢瞻等人一同来到青崖山。
某日,燕渺从山下打牙祭归来,刚过山门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