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吴岚迹审视的目光过于明显,觉忏抱着那根八十斤起步的禅杖扭过头来,与他无声对视。
吴岚迹是何等人物,自然是面不改色地继续盯着僧人看。
“施主,你一直看着贫僧做什么?”
觉忏被盯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觉忏大师的模样有些熟悉,像是我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吴岚迹笑着回答他。
这可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大实话。
觉忏也笑了起来,带着孩童一般的纯净:“是吗?可惜贫僧从小就在钟磬寺,才下山不久,并不曾见过吴施主,施主大概是认错人了。”
“也许吧。”吴岚迹随口敷衍了一下。
到底有没有认错人,吴岚迹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长相可以改变,但魂魄的气息是难以隐藏的,最起码觉忏和他背后的钟磬寺还没有这个能力。
“觉忏大师是钟磬寺出身,如今下山是要去其他佛寺里求学吗?”吴岚迹表现出了对觉忏的十分好奇,甚至主动向他打听身世。
“不是的,贫僧是来找西天的。”觉忏双手合十,垂头闭目。
这下把明月妨也给吸引过来了:“你是说……西天?”
“是的,西天。”
“贫僧在寻找西天。”
明月妨笑他傻:“你这和尚,念经念傻了不成?西天怎么会在凡间呢?”
觉忏反问说:“那明施主觉得西天在何处?”
“这……”明月妨猝不及防,被他问得愣神,跳脚道,“你干嘛问我!?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么会知道西天在什么地方?”
大字不识?
吴岚迹诧异了一下,据他所知,沧朝的掌权者崇尚儒学,在让百姓识字这一块还是卓有成效的,即使是女子,不识字的年轻人也应当不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明月妨,长相艳丽是艳丽,穿着打扮也不俗气,但身上确实带着几分尖酸粗鲁。
明月妨的眉眼比万木堂的兰亭还要好看些,气质上却远远不如。
美则美矣,却美得相当浅薄。
“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才要找啊。”觉忏笑容慈悲,“唯识法师当年就是行走于世间传播佛法,最终立地成佛,登上西天极乐。”
“所以贫僧依愚见,西天一定是在人间的。”
错了。
吴岚迹又想。
他不认识大乘佛教的唯识法师,也没见过西天。佛门的得道者都是去往九重天或地府,再不济也会被胜寒之巅留下,世上根本不存在西天这个地方。
若非在唯识法师生活的时代,吴岚迹正好被关在壶山受罚,不然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去结识一番的。
也不知道唯识法师登上西天极乐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你想效仿唯识法师?”明月妨惊奇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觉忏一阵子,“你瞧瞧你这一身行头,像是个和尚吗?”
觉忏愣了一下,他身上穿的是普通的麻衣,而不是僧衣,全身上下除了光头和禅杖,看不出哪里和佛门有关。
更不用说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又长得浓眉大眼,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总之不像是个和尚,更像是码头卖苦力的。
“阿弥陀佛……”觉忏跟众人解释道,“贫僧自从出了钟磬寺后,就没有进过任何一间佛寺,僧衣和僧鞋都穿破了,只能换掉。”
“这柄禅杖,是临走前主持赠予贫僧的,拿来防身颇为趁手。”
“若有歹人来犯,贫僧自会让他感受一下,贫僧心中大须弥山的重量。”
一边说着,觉忏一边轻描淡写地颠了颠沉重的、碗口粗的禅杖,吓得明月妨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