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师姐弟两人也是如此,小柳公子会是万木堂主,也只是万木堂主,而只要兰亭姑娘想,以后的天地会更加辽阔,在我眼里又如何能分出高下?”
兰亭抿着嘴唇,脸色愈发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眸中却有期待和憧憬的光芒在闪烁着。
“我言尽于此,太过昏暗的烛光对眼睛有百害而无一益,兰亭姑娘还请早些歇息吧。”吴岚迹说完,便半掩上门径自离开了。
兰亭一咬牙,一跺脚,趁着吴岚迹还没走远,鼓起勇气冲出来提高声音喊道:“吴先生,你可以留下来吗?”
情窦初开的风将兰亭的话一字不差地送至吴岚迹耳边。
夜风懵懂却痴情,绕着吴岚迹的衣角缠缠绵绵不肯离去。
吴岚迹闻言回过身,他柔顺的黑发随意束起,更衬的面如冠玉,昳丽的五官可与天上的皎皎明月争辉。
世间无双客,天上谪仙人。
他的表情依旧温柔至极,双目却愈发清冷淡漠。
“兰亭姑娘可知,丁婆婆的孙女夏荷节前就要出嫁了。”吴岚迹答非所问,虽然面朝兰亭,清幽的目光却好像避过了她,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兰亭失望地攥紧了裙角,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她并不笨,很快就明白了吴岚迹的话中隐藏的意思。
吴岚迹不会留到夏荷节,更不会给兰亭任何机会。
夏荷节原名夏莲节,因为气候差异导致了各地荷花盛开的时间不同,各地过节的日子也不尽相同。
“莲”与“恋”谐音,在烈朝时期,每年的夏莲节都是有情男女相互表白的日子,女子还会为心上人绣莲花香囊,并且在夏莲节的时候,男子不能拒绝任何女子所赠的香囊。
但烈、乾两朝迭代之际,在夏莲节期间,被后世誉为“烈朝最后的将军”的傅朝青在涵清江上被刺杀身亡,人们最终在弃脂河打捞起了他的尸首。
当地百姓感念其忠其勇,每天的夏莲节也成了弃脂河附近的人们祭奠傅将军的时候。
后来这项习俗逐渐传开,又因为“河”与“荷”同音,“荷”与“莲”同义,久而久之,夏莲节就成了夏荷节。
“唉……”
兰亭不敢抬头,却清楚地听到这声叹息逐渐远去,眼眶酸涩,心中失落万分。
“吴……吴先生……”
却又听到吴岚迹吟诗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的语调平缓,根本谈不上抑扬顿挫,却摄去了兰亭全部的心神。
“欲言真书忘,临行歧路断。”
“剑气拂星碎,角声惊夜寒。”
“直斩浮天河,倒踢囚月山。”
“绮繁何足眷,明朝踏歌还。”
一诗吟罢,吴岚迹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兰亭的视线里。
兰亭好不容易卯足劲儿急追了几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袭青衣转过了回廊的拐角,再不见踪影。
吴岚迹走得急,他明白兰亭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举魔修始祖岳寻寻的例子来劝慰兰亭,但他没有告诉她岳寻寻最后自刎于刑场的结局,也没有提及逃离扫雪宗了的司清骨为证明《六感五味诀》而遭受的千劫百难。
那不是现在的兰亭该承担的东西。
“绮繁何足眷,明朝踏歌还……”兰亭呢喃着,一字一句地重复吴岚迹即兴口占的律诗,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是啊,吴先生是从遥远的崇阿关来的,怎么可能会选择留下呢……
更何况,他的相貌、气质、品行、学识无一不佳,实力高强,性情温和,而修行者中的好姑娘何止千万,又怎么会在意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呢?
放弃吧。
她对自己说。
兰亭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突然觉得今夜的风有点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吴岚迹刚刚回到院子里,就听见外面一阵慌乱。
灯笼一盏一盏接连亮起,万木堂上下似乎都出了房门,脚步凌乱得如同疾风骤雨,不时夹杂着惊呼和哭喊。
吴岚迹刚刚进门又连忙走出去,恰好看到柳无敌慌慌张张地从院子前跑过。
无措的柳无敌也看到了吴岚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扑过来挂在吴岚迹身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先别急,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事了?”吴岚迹一边柔声安抚他的情绪,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柳无敌攥着肩膀的手指掰开。
“是师父,师父他……”柳无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岚迹脸色骤变,厉声呵问:“翁老先生怎么了?”
柳无敌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也……不清楚,但好像……好像是、是中毒了!”
“带我去看看!”
吴岚迹的面色阴沉了下来,眼中孕育着万钧雷霆,恍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