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浩明此前一直以为大憨是个优秀的有头脑有热情的农民。文化功底根本无从谈起。可是看着戏,聊着戏,他再一次震撼了。
“大憨哥,你也喜欢二人转?”
“粉墨人生,男欢女爱,斗贪官,除恶霸……,戏就是人生,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道理都一样。老百姓没有话语权,只能看着戏台上那些清官侠士锄强扶弱,图一个心理上的慰藉。就说这个《马寡妇开店》,很多人佩服狄仁杰,我就同情马寡妇。那是一个什么混蛋时代?男人死了老婆可以再娶,甚至三妻四妾,女人只能苦守孤灯,既要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得抛头露面支撑岁月。这他妈是哪家的道理?当官的欺负人天经地义,老百姓放个屁也属大逆不道,打不起官司说不出理,难道你还不让他们自我安慰地唱一唱?”
“你说得对。可是那些太直白的太露骨的词句,能不能……”
庄大憨:“‘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可是《国风》里的那一首诗不是来自民间,历朝历代的伪圣人都对它删删改改,遮遮掩掩,但是我们揭开它的面纱看真容,还不是男欢女爱么?那些粉词儿荤段子呀,为什么会流传下来,因为它吸引人,因为它就是人生!”
贾浩明一笑:“被窝里的人生。呵呵。”
“哈哈哈,没有被窝人生,天地间还有生命么?老江湾就是个大戏台,你我都是小角色。”
贾浩明:“我是小角色这是事实,你可是大角色呀。”
庄大憨随手一指:“真正的大角色,是这些父老乡亲!没有我们可能这戏比较没趣,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有戏啦。”
庄大憨没把自己看成角色,但别人却把他看成的大角色。他这个角色头上聚集了无数的光环,别人看着光华夺目,垂涎三尺,他自己却浑不在意。
庄大憨的那些干爹干妈不但震慑了孙洪发,也令汪振丰怦然心动。那些人虽然已经无职无权,但威望还在,人脉还在,他们的声望和社会地位无可撼动。难怪白霞来老江湾之前不过是个科长,职位在自己之下;可是在老江湾待了半年,一跃升为局长,现在已经是兼职副县长。
她可是跟庄大憨关系密切,是庄大憨最有力的支持者。她扶着庄大憨把渔灯社一步步做大,庄大憨暗中扶着她平步青云……
现在,白霞升了,孙洪发完了,庄大憨蒸蒸日上。这么一个优秀的农民企业家,这么一个响亮的渔灯社,就诞生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内,岂能没有自己的政绩?
可事实上,自己对渔灯社除了为了孙洪发而暗中使绊儿,业绩上的扶持甚至不如副书记包丽君。
孙洪发一败涂地,现在自囚于村委会,毫无作为。自己跟庄大憨龃龉颇多,想分一杯羹,豪夺肯定不行,那只能巧取。
偶然间,昔日的同僚聚会,当年在三井子乡当乡长的时候,一个姓邹的副乡长竟然调到县里新成立的农科院当了院长了。手下领导着十几个专家,他自己也成了水稻种植专家。
汪振丰当即发出邀请,欢迎县农科院的专家到塔哈根镇调研指导。尤其是对渔窝棚村渔灯农民合作社,要给予全方位的指导。
农科院成立伊始,当然需要行动需要政绩,邹院长汪镇长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尽快组成专家小组进驻渔窝棚村。
渔灯合作社已经名满老江湾,只要绕着老江湾一转悠,政绩成绩光环都有了!
汪振丰想当然地认为孙洪发一败涂地,自囚于村委会,实在是大错特错。
孙洪发岂是自甘暴弃的人物?跟汪振丰这种官场蛀虫相比,他是老江湾的王者,是人群中的枭雄!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镇企办赔得血本无归,大伤元气,再也没有打通关节的资本。可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江湾村霸到底积累了多少金钱资本?
唯一让他闹心的是他的亲兄弟孙三牤子以及崔老屁那一帮爪牙。
本来孙三牤子和白浪花在牙克石开三蹦子拉客,日子还说得过去。自从李狗皮过去给他们买了手机,双方也没断了联系。听说孙洪发升官儿当了镇企办主任,不但在塔哈根镇建立水稻加工场,还要在县城市里设立粮米销售点,孙三牤子和崔老屁一时间兴奋异常,不约而同悄悄返回了三江市。
可是他们刚刚对庄大憨下手就差点被抓住!现在小野猫张咪咪在看守所把所有的行动行踪全都招认了。
投毒谋杀,孙三牤子崔老屁可是死罪呀。孙洪发再不敢利用任何人了,他必须冒奇险自己出动!
他不能再让崔老屁和兄弟混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说。这两个不安分的流氓经常在一起,指不定哪一天再干出犯罪勾当,那可就真没救了。
桑嘎拉曾经在小兴安岭的深山里给人打工种黄豆,孙洪发给了三千块钱,打发崔老屁上路了。然后悄悄吩咐孙三牤子、白浪花分头上路,奔大兴安岭内蒙古巴林镇……
孙洪发熟悉老江湾,不到秋收,没有大事。缺钱的人都在跟着庄大憨叶渔灯卖粮打工,不缺钱的都在跟着刘蹦子看二人转。
他万万想不到,他远在内蒙古的时候,包丽君带着专家组进村了。
刘蹦子刚刚把二人转班子送走,包丽君就带着以邹院长为首的专家组进村了。不巧的是孙洪发没在村里,据说他在三江市。
如何安排,只能看贾浩明的了。
专家组四个人,除了组长邹院长还有两男一女。
包丽君下车就满脸不高兴会。贾浩明知道,这个蒙古族干部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看来他对这些专家不太满意啊。
当贾浩明把四位专家请进村委会小会议室,他才明白包丽君为什么满脸不高兴了。
落座之后还没等相互介绍,那个四十多岁丰乳肥臀的女专家就开始发牢骚了:“我说邹院长,你带我们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一路尘土呛鼻子,我们忍了。这村委会是什么破地方啊,潮气顺着脚脖子往上蹿,椅子硬得硌屁股……”
那个脑满肠肥,地包天,满脸媚笑的邹院长说道:“农村哪,都是这条件。况且渔窝棚村是全县最偏远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
“那我们来干啥?”
“呵呵,调研、指导、扶持啊。全县的村委会都是这样,到了我们的调研目标渔灯社或许条件会好点。包书记,这个村的村主任……”
贾浩明:“孙书记不在家,我是这个村的副主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叫贾浩明。”
邹院长立刻收起媚笑:“哦,小贾村官儿,我们来的时候白副县长亲自指示,汪镇长也特别关照,我们要在老江湾住一段时间,你看着吃住问题……”
贾浩明:“哦,这没问题。村上有人做饭,男士就住在村上,女士可以住王大娘……”
包丽君:“王大娘家已经没地方了,我也要陪这些专家住在渔窝棚。”
贾浩明:“那也好办,穆主任家宽绰,可以住她家里。”
初来乍到,孙大王不在村里,只能由包丽君贾浩明自掏腰包,找穆金凤、刘蹦子作陪,在村委会美美地吃了一顿农家风味。
可是在穆金凤家住了一夜,那个丰肥女专家又不干了。穆金凤家的床上有跳蚤!穆金凤一再表示今天一定喷药晒被褥,除尽害虫,女专家这才肯坐下吃早餐。
坐在村委会扯了一上午,中午吃饭事情闹大了!
院长邹万发不愧姓邹,把贾浩明准备的午餐餐桌给掫了!白菜炖豆腐,大米饭,连个肉星儿都没有,你们打发要饭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