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缓步往前走:“白姨,你要是眼晕就闭上眼睛。”
“呵呵,不眼晕。稳稳当当的。”
果然越走越深,沟里的水已经没过了大憨的腰部。两边的柳条扑打在白霞的身上,柳条深处传出来一阵阵嘎嘎嘎的翠鸟的鸣叫。
坐在大憨的肩膀上,白霞的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大憨抱着她的两条大腿,一刻都不敢松开,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刺激。她抱着大汉的脑袋,仿佛当年抱着初恋的情人。
一条水沟,大憨大约蹚水走了十分钟,才登上旱地。大憨放下白霞,从背包里拿出一条干裤子走到柳树后面换上。
走出来向白霞一招手:“再走一公里左右就差不多到啦。”
白霞:“大伙儿说的七户半是不是在这一带呀?”
“嗯,就在外套岗子上。”
“他们出门都得这么蹚水?”
“那倒不是。这个季节他们有条小船在柳树丛里,要是走旱路就得多绕出去十几里路。”
“既然有船咱们何必蹚水呀?”
“船是七户半的,人家缆在自己这边。”
白霞思忖道:“只有七户人家,就算修路也没什么价值啊。”
“可是这片土地却蕴藏着巨大的经济价值,这是江湾一块宝!
登上一条长着疏疏落落榆树的沙岗,白霞已经热汗涔涔,但在她的眼前却展现开一片广阔的绿草甸子。
老江湾渔窝棚绵延数十里,东边是由南向北滔滔不绝的松花江,人们习惯叫做南江;北边则是由西北向东南滚滚而来的野妹子江,人们习惯叫做北江。南北两江在三江口交汇,汇聚成混同江向东北而去,人们习惯叫做东江。在南江西岸有一片被两江激流冲击起来的丘岗环绕的土地,人们习惯称之为黄花甸子。
甸子上的树几乎全是榆树,春日的甸子被榆钱儿点缀成黄色,榆树下是一望无边大大草甸子,草甸之上密密麻麻开满黄花!车道旁、坡道上、草甸子里,漫山遍野,一簇一簇的,清新淡雅,一眼望去,黄澄澄的,大地像是铺上了金色的地毯,微风乍起,地里涟起一层层金色的浪花。站在甸子向渔窝棚村的方向一望,那甸子如一条巨大的黄带子,夕照的光芒和甸子上的黄花,彼此衬托出一种耀眼的金辉。
采摘黄花菜,必须在它盛开之前,因为开过的黄花菜是没人要的。所以人们把未嫁人的姑娘都叫做“黄花闺女”!
大憨打开背包拿出一块防水帆布:“坐下歇歇吧。”
“这就是你说的黄花甸子?”
“这片大甸子土壤含碱量偏高,所以还没被人类糟蹋。幸亏这里交通闭塞,还没被当官儿的发现,所以才能保住了这里的优质黄花。”
大憨点着一根烟:“有人说黄花有四德……”
白霞狡黠地一笑:“看来你没少下功夫啊。说来听听。”
大憨:“我看到一份资料上说,黄花菜寓之有爱,古人用“萱草”比喻母亲。因此,古代称母亲为萱堂。第二,黄花菜开花特别好看,观之有品!我还收录不少古人写黄花菜的诗呢。”
“背一首我听听。”
“太长的我记不住,不过有一首苏东坡写的,挺好记。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
“黄花菜还有啥价值?”
大憨:“资料上说,黄花菜含有类黄酮、类胡萝卜素和生物碱,能镇静安眠、抗抑郁、保护肝脏。还能产后补血、通乳、防肿瘤。所以第三德是药之有效!”
白霞:“你还真有学问。我就知道黄花菜好吃。”
“这就是第四德呀,食之有味。黄花与蘑菇、木耳并称为素食三珍,中国无论南北东西没有不爱黄花菜的。还大量出口印度,印巴等国。”
白霞笑着问:“你是不是想包下这片大甸子啊?”
大憨摇摇头:“不是。我是希望你帮帮忙,先把这片黄花保护起来。然后组织农民合理采摘。就像塔头滩那样,有效托管。”
“这好办啊,我回去就跟县委打报告。”
“没那么简单。这片甸子属于渔窝棚村,由孙洪发他们说了算。所以,我才没大张旗鼓,悄悄把你请出来。”
白霞:“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申请托管,也得先经过村里同意,然后上报。”
“如果让我代管,或者七户半这些人,这片甸子会成为一片宝地。要是弄到颜百灵、朱老三这些人手里,用不了两年,这里的黄花就会彻底毁掉。”
“能那么严重?”
“我粗略算了一下,合理采摘,良性发展,这里每年可以产出黄花干品五吨。超过三十万利润。那帮贪财鬼,见了这么多钱那还不疯了呀。”
白霞疑惑道:“我看报上说,黄花菜南方不少人种呢。能那么值钱?”
“区别就在这里。咱这是北方纯野生的,药效高鲜香味厚,颜色纯黄。没有南方人工种植的比着,咱还真卖不上那么高的价钱……”
白霞肚子一阵咕咕叫,大憨从背包里拿出两个保温饭盒:“白姨,咱们该吃饭了。我特意让乔叔给咱准备的大米饭,猪肉炒黄花。”
两个人在大榆树下,开始野餐。这顿饭,白霞吃得别有风味,鲜香可口。大憨准备得也很细心,背包里还带了两保温杯热水。
白霞喝了两口水:“大憨,别说为了这块宝地。就是跟你出来走这么一趟也特别开心开眼界。”
“好啊,咱们去七户半,给你找家干净人家,你睡一会儿,下午让你再看一块宝地。”
“才十点多,先别去村里麻烦。咱就在这里坐坐。我这次来渔窝棚最大的收获就是全面立体地认识了你。”
庄大憨望着远处的庄稼:“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黑金土地。那才是老江湾的第一宝地!孙异群要是不出走,现在已经开启第二片轮作了……”
他们来到七户半的时候已经正午,毒辣的阳光晒得人喘不过气来。再这么走下去,大憨不中暑吧白霞也得中暑。他们必须休息,躲避酷热。
老筐匠见来了客人,要招呼儿媳妇准备饭菜,大憨告诉他们,已经吃过了。腾出一铺炕让白村长休息一会儿。
白霞躺到了马铃铛新婚的房子里,大憨就睡到了老筐匠的炕上。
他们走进七户半的时候,黄花甸子上也正有人在踅摸。
这个人胡子拉碴,弯腰弓背,脸色青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久在渔窝棚里熬夜的赌棍。他是穆金凤的大哥,孙洪发的铁哥们儿穆大头。
他在外河套渔窝棚里赌了两天两夜,然后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离开那个窝棚准备回王八岗子。
经过黄花甸子的时候,偶一抬头,看见庄大憨和白霞手拉手,亲亲密密往七户半走去,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加快脚步,不顾炎热,往屯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