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湾的人生百态立刻显现出来。
朱老三第一个把九千块钱交上来，抓了个6号。接着，准备好钱的江湾农民排队交钱，一次抓阄。
崔瞎攮没来，他没钱；鲇鱼须没来，他也没钱；李八碗子没来，他更没钱。村医钱耀良带着钱来了，却被孙异群赶走了，他不是本地的户口。
孙洪发、穆金凤只是让家里人来抓个阄，他们的钱交完了。接着就是颜百灵，她的钱也交完了，抓了个8号。
渐渐地叶渔灯走到了孙异群的账桌前，把一个黑色的旧布兜子放到上面：“我们几家核计好了，搭伙抓一个号！”
孙异群问道：“都有谁家？”
“你记吧，赵德方、孟大有、胡秋云、王雅梅、庄大憨、老荞面、王喜发、何天亮、庄晓敏、张二泡卵子。外加七户半那八户人家，一共十八家。这是十五万四千块。”
众人一片惊呼，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湾娘们儿一个旧布兜子，竟然装着十五六万人民币！
叶渔灯伸手抓阄，竟然抓了个7号！
颜百灵不干了，一个号包括十八家，那我这8号得甩出多远？谁不知道地越近越好？
庄大憨冷冷的说了句：“灯婶儿要抓个六十号，我们还能跑到江东去呀？”
孙异群说：“大憨，十八家在一个号上，怕是吃不消吧？”
庄大憨站起身：“越零散才越是吃不消。你看看我们这些人，除了孟大有家人强马壮，谁家能又是旱田又是水田的侍弄那么多地？家家都是劳力不齐，那只有靠机器作业。机器作业最好是连大片！百灵婶子别不愤劲儿，种地你家劳力最弱，当年侍弄不好转年想外包都难。我们这么做也是给大家提个醒……”
大憨正说着，王雅梅陪着李颖急急忙忙跑到窝棚跟前：“我也交钱抓阄！”
李颖说着把一沓钱放到了孙异群桌上。
孙异群问道：“你咋这么晚才来？”
李颖：“我家没钱，可是我想种地。借了两三天，没人借给我，这是雅梅姐借给我的。”
大憨狠狠地看了颜百灵一眼，其他人也都不屑的瞟着她。李颖是她的打工妹，最应该支持的，就是她颜百灵。
什么人拿不起钱种地，什么人一掷十几万，还能拿钱帮别人，傻子心中都有杆秤！
比李颖来的还迟的是豆腐鲁和荞麦花。
这次轮到穆金凤说话了：“老荞面都抓阄了，荞麦花还来干啥？”
孙异群一翻眼睛：“老荞面和江六姑是一家么？”
庄大憨：“颜百灵穆金凤，你俩想干啥？用不用老子把你们那两笔数字亮出来？你奶奶的，立刻通知孙洪发，你们三家必须拿现钱，数字不好使！不然赶紧滚，别在这装犊子！”
孙异群掏出钱来：“不用通知我爹，三垧地九千块都在这儿呢。”
她把钱放到公款里随手抓阄……
颜百灵穆金凤傻了。一通嘚瑟把个憨驴子惹翻了，落雁滩现在只有他和孙异群最有权威呀。现在怎么办？说不要地，阄已经抓了，丢不起那人；说拿钱，那做了几个月的发财美梦就算彻底泡汤了。
穆金凤狡辩道：“刚开始修排水沟的时候我们就把二十万交到村上啦。”
庄大憨：“刚开始没搭理你们，是怕落雁滩开发被你们搅黄了？二十万，那是曾纪贤的投资！你们俩哪怕交了两万孙异群也不至于急病了呀。交钱有账、花钱也有账，要不咱们啥也别干了，专门查账吧。”
颜百灵见机得快：“算了。别因为我耽误大伙，有张不怕重算，我回去取钱去。”
穆金凤最终也没交钱，落雁滩的地她也不要了。
六台机车同时作业，拦水坝在一点点延长，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移高就低，拦水坝的工程线已经形成了。看着大憨轰鸣移动的机车，孙异群长出了一口气。
大憨带着一身寒气闯进了孙异群的渔窝棚：“得加夜班了，停人不停车。加夜餐……”
孙异群站起身：“行行行，都听你的。过来吃饭。”
“集资款，没有伙食费呀。”
“我自己出钱，江湾鱼馆的饭菜。”
庄大憨坐到小饭桌前：“学姐，你也该犒劳犒劳我了。要不是为了你，就凭你爹……”
“闭嘴！你小子最坏了。就算我爹当初有个人打算，也被你给逼的啥都没捞着。”
“所以他现在连落雁滩一趟都不来。要说坏也是他坏在先，他毕竟捞了个村主任的宝座！”
孙异群疑惑地问：“你说坏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咱们这里谁才是坏人？”
“坏人没有样子，表面看去，他们比好人还好，他们总是装成好人的样子去欺骗别人，整别人，你爹利用他手里那点权利，干尽了坏事，他们的本事，我们不学行吗？”
孙异群懊恼地说：“我真不明白，你和我爹谁也没得罪谁，没骂过、没打过，可一天到头不是你看不上他，就是他想整你，这到底是为什么？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非当面啐他！”
大憨深沉地说：“做为孙洪发的女儿，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有些事希望你自己要有主见，不能听任你爹和朱老三他们的，要是跟着他们走，当坏人就不用学了，但永远做不成好人了。”
孙异群沉重地说：“说到这渔窝棚，你要不出头，我爹他们就没事，我说不了我爹，更劝不了你。我真想不通，从小到大你就讨厌我爹，而我爹也看不上你，你们的仇到底从哪里来呢？”
大憨长叹了一声，一时间默默无语。
孙异群又问：“你不是一直都惦记整倒他们吗？”
大憨咬着牙说：“我不否认，不过就凭这点事儿，还不至于扳倒他们，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爹毕竟是多年的老市侩，再加上朱老三、穆金凤这些人，还有那些打小旗儿、捧臭脚的，简直是无从下手。”
“大憨，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放我爹一码？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今后的路还很长，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如果有一天我完蛋了，你爹他能放我一码么？”
孙异群心里一激灵……
三十万集资，大憨又从外面借回来二十万，资金足够！落雁滩是她孙异群回到老江湾第一次成功的业绩！万里长征她终于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暖暖的烛光之中，大憨自顾吃喝，孙异群看着这个一身尘土，头发乱糟糟的老同学却是越看越痴迷。
灯光渐暗，醉眼迷离，大憨渐渐垂头，趴在了桌子上。
孙异群诡异的一笑，将大憨拖到渔窝棚的小火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