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异群：“庄大憨！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想把他弄死么？他可是……”
孙异群本想提朱四丫，可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这时候提朱四丫，朱老三死定了。于是说道：“他就是替百灵婶子办点事，你犯得着往死里整啊？”
庄大憨看看已经没了人形的朱老三，喘了口粗气坐到了椅子上。
孙洪发一摆手，老沙鲴鲈召唤过来两个屯邻把朱老三抬了出去。
孙洪发看这庄大憨：“大憨，江六姑不愿卖小白楼那就不卖。你犯得着下这样的狠手么？再说我看你也没少帮颜百灵，我就想不明白了……”
庄大憨叼上一根烟，颜百灵连忙点着：“帮颜百灵，是我不愿意看她落难。江六姑不一样，她是我救命恩人，谁欺负她我就整死谁！”
屋里的四个人，孙洪发、孙异群、颜百灵、穆金凤都愣了。
庄大憨抽了口烟：“当年老鸡狗出主意，让孙金贵和三牤子、崔老屁一帮人放火烧窝棚，想弄死我。是江六姑听到了消息，大半夜告诉我的。”
众人都是心里一懔，大憨大火之后竟然不死，一直是个谜。
“异群老同学，你想象不到，江六姑报信，我该给她跪下谢恩。可是她却给我跪下了，她得罪不起孙家，得罪不起老鸡狗、小皇上、三牤子、孙洪发，恳求我绝不能说出去。没办法，我亲眼看着他们放火要烧死我，我没动！事后也没报案，我忍了。这一忍，害死了我媳妇儿朱四丫和我没出世的孩子啊……”
孙洪发孙异群双双垂下头去。
庄大憨摁死烟头：“现在孙家只剩下你们父女母女，还一个残疾，其他的都逃亡在外。秘密已经无所谓了，救命之恩老子不能不报，我庄大憨一口气在我看谁敢欺负江六姑！”
颜百灵：“大憨，我明白了。超市，我不买了。都是江湾人，低头不见抬头……”
庄大憨：“颜百灵，你嫁到老江湾也十多年了，可你根本就不是江湾人！”
颜百灵：“我户口在这，咋就不算江湾人？”
庄大憨点了一根烟：“江湾人无论男女多少都有些江湖气。啥是江湖气？男人讲义气，女人讲情义，在老江湾就算是秦桧儿都有仨好朋友。就像这个孙洪发……”
孙家父女不禁一皱眉。
庄大憨：“他虽然当了村官作威作福，养了一大批村霸。可是在义气上也说得过去，崔瞎攮穆大头一直都是他的哥们儿，他都罩着。你和朱老三呢，从里到外都是铜臭气，眼里除了钱谁都没有。你摊上大事了，谁搭理你了？四姐活着或许能去安慰你。可是四姐下葬那天，满塔头滩五六百人哪！连孙异群都回来了，我没看见他亲哥哥朱老三，没看见她一直帮着说好话的‘娘家人’颜百灵！”
颜百灵：“大憨，我那几天……”
“哼哼，你那几天做大买卖呢，正忙着倒腾假种子坑人呢！”
“我……”
“孙洪发已经把钱要回来了，你不再做禽蛋买卖。可是当时咱们怎么答应那些买主的？信誉不要啦？你不讲信誉，我庄大憨累死也得给自己的话做主！你走吧，我和孙异群还有些话。”
颜百灵讪讪地退了出去。
她是走一路懊悔一路，她没想到庄大憨为她做了那么多！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她擦了一路的眼泪。
颜百灵走后，孙异群问：“大憨，你还有啥话说？”
“还问我？一条公路修成了笑话。好吧，你有个好爹把窟窿给你堵上了。跟陈家龙的官司还在继续。可是这专业户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哦？”
“颜百灵的养鸡场好歹衍生了一些养殖户，能遮掩过去。塔头沟的试验田和獾子洞的养殖场你也可以拿去做政绩，你怎么拍照做文章我都不管。虽然我们没要那五千块扶植基金，但一年来你用心是好的。”
孙异群：“谢谢你们。我正为这事上火呢。”
庄大憨：“但是，李八碗子和刘子玉怎么办？老韩头的蔬菜大棚能保住命，他俩能包住火么？”
孙洪发：“他俩咋的啦？”
庄大憨：“李八碗子拿了五千现款，只花五百块钱买了一百小鹅苗。前些天我去买鹅，只剩下五个，每只鹅不足四斤，五只鹅勉强卖了一百块。”
孙洪发瞪大眼睛：“啊？刘子玉呢？”
庄大憨：“他还好点，剩下二十多只，也都四斤左右。这两个专业户的一万块你怎么上报？”
孙洪发：“我找这两个人，把那五千块追回来。”
孙异群仰天长叹：“大憨，你说我咋干啥啥不成啊？”
庄大憨把烟头掐死：“你的确比颜百灵清醒，知道问问自己。为啥不成？因为你靠的不是当官的，比如你爹；就是哪些坑绷拐骗的投机分子，比如司慕云。其实我离开渔窝棚以后，这种人没少见，我自己就折腾了几个饭店几个公司。都靠什么？靠借贷，靠别人的钱自己装牛逼，赚了钱不可一世，赔了钱放赖装死狗。颜百灵撞上那个葛嘎牙子和你撞上的司慕云都是这样。”
“司慕云就是个大骗子！”
“那是她赔钱赔的混不下去了，不然的话谁也不愿亡命天涯。你们急于捞政绩发大财，正好这帮骗子到处寻找这些笨羊，双方撞在一起，你不上当谁上当？”
孙洪发不禁问道：“你刚才说当官的靠不住，当官的还能骗？我还能坑自己的姑娘？”
庄大憨冷笑一声：“当官的不敢明火执仗坑绷拐骗，可是几十年弄虚作假都习以为常了。你敢说你们村委会上报的数据，所做的工作有一件是真的？金凤凰禽蛋公司不就是越吹越大，把自己吹爆了么？可这些颜百灵、孙异群不懂啊，合作社也是真的、专业户也是真的、公益修路也是真的，哪级干部都在弄虚作假，就这傻子在这瞎忙活，那还能好么？”
孙异群茫然地问道：“依你看老江湾就没有真的东西了？”
“有啊。要不我回来干啥？做腻了那种气泡泡公司，做烦了那种两头骗的生意。思来想去，只有江湾老农民最实在，土地粮食最实在！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
大憨说完，真的起身走了。
朱老三被弄回家里，一身烫伤，却不肯住院。他一口咬定，要庄大憨伏法拿医药费！
可颜百灵、孙洪发都明白，朱老三是被庄大憨狠狠收拾了一把。庄大憨布好了陷阱就等着捉他这只肥獾子呢。大憨告他入室偷窃，有理有据；他告庄大憨故意伤害，理亏气短哪。
老三国只能去求钱耀良，钱耀良的方子只有一个，治疗烧烫伤只有獾油！
孙异群知道，她在胡秋云家吃过獾肉，必然有獾油。
曾小眼睛一打听才知道，胡秋云的獾油是王雅梅和庄大憨搞到的。量是不少，五大玻璃罐头瓶！可是，庄大憨不发话，胡秋云、王雅梅谁敢给朱老三？
老三国出面求孙异群，孙异群好说歹说，庄大憨才同意五百块一毫升！
钱耀良拿着瓶子来取獾油，没想到五百块，庄大憨只卖一毫升。
曾小眼睛都急哭了。
孙异群再说情，庄大憨往炕上一趟仰望天棚，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