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憨查了不少资料也没弄明白，他放下书本一个人去了王八盖子。这一片土地跟周边老江湾的土质还真不一样。老江湾不是黑黝黝的黑土地，就是黄乎乎的沙岗子，再就是泛着白光的碱巴拉甸子。这里的泥土黑中泛黄，看着十分坚硬，挖一锹，捏一下又很松散。可以断定，以前这里一定是个巨大的坟包，大得了不得。多少年风雨冲刷，冲击下来竟然蔓延了一两垧地！这个王八盖子十有八九就是网户达坟的中央制高点。
网户达，老荞面不知道，赵德方也说不太清楚。能知道的兴许只有老水耗子了。
从王八盖子回来，庄大憨扛着铁锹就去了王雅梅家。
老水耗子正在和外孙女高声大吵：“你爷爷来我家砸酱缸，你个小丫头片子到我家翻菜园子。你们这不是骑着我脖颈子拉屎么？”
孙异群：“你种点破韭菜，吃不了卖了就算了。老韩头儿种大棚赔钱赚钱，碍你啥事儿？你造什么谣！”
老水耗子：“谁他妈造谣啦？他种那小白菜水啦吧唧的一点儿菜味儿都没有，谁他妈买？他就得赔钱！我这韭菜下的是猪粪……”
孙异群：“你这就是造谣，大棚蔬菜没人买，庄大憨咋买了？”
老水耗子：“哼哼，那憨小子是没吃过咱的菜。他愿意花那土鳖钱！”
孙异群：“你的菜好，你的菜金贵。今天我都给你拔了！”
老水耗子：“动我一棵菜，我就跟你拼命！”
孙异群可不惯着老水耗子，迈步就往院里冲！老水耗子也不哪来的火气，随手抄起了粪耙子。黄淑兰拦在大门口，死活不让外孙女进院，嘴里不住地秧个。
“孙异群！你太霸道了！”庄大憨走了过来。
孙异群退回两步：“庄大憨，这是我亲姥姥家，显不着你多管闲事儿。”
“就算是你姥姥家，也不能拔人家的蔬菜呀。”
孙异群：“我姥爷弄点破菜，四处造谣。破坏扶植专业户！要我看他就是因为没捞着那五千块钱，故意跟我较劲。”
庄大憨：“大棚蔬菜最好是往城里卖，尤其是黄瓜柿子茄子，早一天就多卖不少钱。在老江湾，什么萝卜白菜韭菜，家家小院子里都有，卖得出去么？”
孙异群：“老韩头哪有车把菜弄到城里去呀？”
“死心眼儿。金满桌子的鱼车三两天就进城一趟，不会搭伙呀？你赶紧去找老韩头吧。”
老水耗子骂道：“狗呲尿儿还能舍出钱来雇车？”
孙异群也没管姥爷说啥，急急忙忙去找老韩头了。
她一走，王雅梅才从屋里出来。
老水耗子今天大方，没用庄大憨出酒出菜，一盘儿韭菜炒鸡蛋，一盘儿干豆角丝炒粉条儿，一盘儿黄瓜干儿炒肉，坐在桌前喝了起来。王雅梅、黄淑兰也破例坐在桌边，端起了酒杯。
老水耗子：“爷们儿，尝尝吧，这都是我院子里种的菜。当时吃不了卖不掉，咱就把他晒干了。这苦春头子正吃的上！要说还得感谢你给买回来的菜籽儿啊。”
庄大憨：“嗯。别有风味儿，好吃！这东西弄到城里去……”
王雅梅：“大憨，别鼓捣我爹啦。今天要不是你来了，还不知道闹成啥样儿呢。咱们自己种菜自己吃，不图希那几个闹心钱。”
庄大憨：“那这样，雅梅姐你把你家里多余的蔬菜带到拉拉岗子、养猪场，让乔叔照价给钱。咱那么多人呢，哪天不得吃饭？别跟老韩头争了。”
老水耗子一挑大拇哥：“嘿嘿，爷们儿，我就等你这句话呐！”
庄大憨：“爷们儿，我今儿来就是想打听个事儿。这网户达是干啥的？”
水耗子一拍桌子：“嗨，网户达那可是老辈子事儿了。跟前些年说的大地主差不多，老年间的有钱人在江边打鱼，自个不下江，多置办渔船渔网，租给穷打鱼的。他坐家吃租子。这种人就是网户达。”
“那咱老江湾，最有名的网户达是谁？”
老水耗子：“那上哪知道去？开辟（土改）的时候，老江湾闹土匪，网户达都给崩了！哎，对了！西南地王八盖子那块地格子据说就是网户达坟。”
庄大憨：“哼哼，那片地格子被老韩头翻起来种上糜子了。”
老水耗子哈哈大笑：“狗呲尿那是作死！坟丘子上种庄稼，那还有个好儿？等着倒霉吧！喝酒！”
孙洪发一声令下，王八盖子上继续牛踩马踏机车压。
老韩头的糜子地跟患了重症秃疮一样，勉强活下来的青苗也是低矮枯黄，总不见长。
雇车翻地，花钱买种子，再出力种到地里，虽然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一千多块。但至少搭进去一百多，现在看来一分也收不回来。
老韩头儿坐在王八盖子地格子哭了半宿，他咬牙下决心，一定得当官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儿子当官儿！朱老三、穆金凤占了那么多地，开了那么多小片儿荒没人管，自个家就这么一块糜子。先让那个小妖精一顿臭训，又让孙洪发一顿狗屁呲。好端端的青苗，就这么毁了。
什么他妈的网户达坟？网户达又不是你们孙家的老祖宗！
孙异群给他搭个了金满桌子的卖鱼车，可是王八蛋荞面条儿，一趟青菜竟然要五块钱车脚费！还是卖给拉拉岗子庄大憨便宜，要多少给多少，不讲价。
老韩头儿起大早又弄了一篮子小白菜鲜菠菜上了拉拉岗子。
可是，老荞面的一番话又让狗呲尿凉凉了。拉拉岗子每天中午一顿饭，青菜干菜都是王雅梅从家里拿来的，人家不要钱！
老水耗子会不要钱？打死谁谁也不信！老韩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儿似的。
老荞面：“我说老韩，你咋还不明白呀？老水耗子当然要钱，王三姑娘能要钱么？不明白猪校长和大憨啥意思？老水耗子的钱三姑娘出啦！不过她也亏不着，大憨那人不是占便宜的人。”
老韩头：“唉，看来我还得跟荞面条儿拉个去。妈的，一趟五块。”
“我说老韩头，五块你还不干那？柴油三轮子闼闼闼闼开到县城最少使十斤油，二十来块。再加上人家给你开车呢？哎，我说你那地格子咋整了？”
“能咋整？赔了一千多块。”
“嘿嘿，你拉倒吧。大憨早给你算过了，最多一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