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姑没想到，窝窝囊囊的老荞面会有这么大的脾气，坚决不卖地！
宁当王八不卖地，这就是农民对土地的情结。
可在江六姑眼里，卖了地，百灵超市这块肥肉就算夹到碗里了！
江六姑甚至把老荞面前妻的大儿子都找了回来，帮她劝老荞面卖地。
可是七个儿女加姑爷，谁也劝不了。
只要让他老荞面做主，地就不能卖！
打发走了闺女姑爷儿子，江六姑不禁端着大烟袋，大骂老荞面。江老美骂了一天一夜，老荞面还是不吐口。
江六姑实在气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嘴巴！
这下坏了，老荞面像被激怒的老牛，喘着粗气将江六姑摁在炕上一顿爆捶！
这一架刚刚打完，朱老三上门了，江六姑家的地他已经卖妥了！
看着江六姑从手里接过卖地的钱，老荞面怒骂一句：“朱老三，你他妈养了孩子没屁眼儿！离婚！”
老荞面自己要了八亩地，其他的啥都没要，净身出户。
大烟袋江六姑带着四个姑娘一个儿子兑下了百灵超市，改名六姑超市。
孙异群没在乎百灵超市到底归了谁，她要在老江湾的土地上干出一番事业。可是她的合作社报上去七八个，现在没一个能够真正启动的。去碱改土的计划更是寸步难行！原来说好的过了，过了十六就动手，可是过了正月十八，一家出车的都没有。调查一下，十之八九的农民都跟着庄大憨、杨大林他们准备种子化肥去了。
合作社的扶植资金发下去了，种子化肥怎么解决？再闹出假种子事件，他们父女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来想去，具有实在意义的合作社还真就是拉拉岗子庄大憨那一伙。至于去碱改土是他庄大憨在省城学习的时候提出来的。她看了庄大憨那伙人帮王雅梅、胡秋云建的猪舍，他们还要“合作”。
她从村主任村会计那里特批了两万块钱，都是现金。准备好了，打发老沙鲴鲈到姥爷家西边的猪舍把庄大憨和王雅梅都请到了村委会会议室。
庄、王两人莫名其妙来到村委会，前两天建猪舍的时候还在一起掰扯，这怎么又开会？
村委会小会议室里，孙洪发、穆金凤、孙异群、朱老三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对面。王雅梅惊异地发现，孙异群面前放着两沓钱！厚厚的，足有两万！
孙异群的意思很明白，庄大憨孟大有等几家人已经具备了“合作社”的基本条件，可以给与一万块钱的扶植资金。另外一万块钱，是支持王雅梅搞新型品种猪实验的经费……
一万块钱，搞得王雅梅不知所措。孙异群把实验项目合同书发给她，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庄大憨却把合同书推了回去：“老同学，我知道你这也是为老江湾做好事。可是我不敢接！”庄大憨没接王雅梅当然也不敢接。
“为啥呀？你怕钱咬手啊？”
庄大憨接过孙异群的话茬儿：“这笔钱是村里的，也是老百姓的。搞好了成绩归你，下一步发展归我，老百姓这笔钱怎么算？村委会这些人上报政绩的时候是不都有了吹牛的资本啦？”
穆金凤：“庄大憨，你总不能让我们白拿钱支持你吧？”
庄大憨：“我说过我不要政绩，也不想跟你们争权。不过你们也不要拿这点钱给大家画大饼！老同学，我跟你说过，合作社这样的大农业和目前的小农经济之间的矛盾，我们没能力调和。你孙异群用心是好的，可是你没那个能力，我和孟大有赵德方一伙人也不是什么合作社。所以这钱我们不能要。”
孙异群对庄大憨的话很不服气：“大憨，你也别瞧不起我。就算我不行，还有村委会呀，他们可都是几十年的基层干部……”
“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村上这些干部，有一个没私心，不贪心的都是你。可是你贪的是政绩，是前途。我不愿做合作社，是我们根本没有合作的能力！”
孙异群：“你和赵德方、我三姨不是合作么？”
“那只能是搭伙种地，取长补短。这要算‘合作社’的话，那就是骗人，骗国家的资金。”
孙洪发说话了：“庄大憨，这笔钱你不要就算了。一口一个骗，我们骗谁了？不干拉倒，别扯犊子！”
庄大憨没搭理孙洪发：“孙异群，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有办法解决，我就愿意牵头办大合作社。”
“你说。”
“合作社大农业，首先要应用优质良种种出最优质的粮食，但也要尽最大可能降低农业投资。请问你的良种选了哪些从哪个单位购进？要保证粮食质量降低投资就得避免使用化肥，增加绿色农家肥，可这样一来产量也跟着降低，哪家种地户肯这么干？”
朱老三：“搞合作是为了多打粮，打不出粮食还扯什么蛋？”
庄大憨没搭理朱老三：“合作社之所以合作就是争取把产出的粮食卖出应有的价值，说穿了就是跨过贪官奸商，直接卖给用粮单位得个好价钱。这咱们在省城学过。可是你也知道年前卖粮我费了多大周章？光跑市场就费了三四个月时间，动员所有人脉。可是最终呢，那个收粮单位被贪官搞得快黄了，你敢卖给他们？国内市场这么疲软，我们有什么法子让农民得到实惠？”
孙异群：“你先卖苞米后卖荞麦，我还以为你有路子呢。”
“路子年年趟，卖粮难，不是没人买没人出好价钱，而是老农民没法绕开那些贪官奸商！这些人黑白通吃，不择手段，层层扒皮，已市斤苞米厂家收购一块八，可是到农民这里只剩下七八毛钱了。”
朱老三一翻眼睛看着天棚：“自由买卖，周瑜打黄盖。千家万户总得有个领导人出面组织吧。”
庄大憨依然装作没听见：“最切实的，合作社的目的就是推广机械化现代化作业，解放劳动力，要把家家户户的土地合并到一起。”
孙异群：“这我们可以办到啊。”
“你拉倒吧。比如庄晓敏那片地两年前我就张罗把它换到赵德方那一片去，到现在都没换成。再比如何天亮那片三角地，最长的一百多米最短的三十米，不够掉头抹车的。挨着他的就是穆大头的地，两家要是合起来足够三百米。你问问穆金凤，她有能力让那两片地合在一起么？”
穆金凤摇摇头。
庄大憨：“为了对付老江湾的坑洼路，我咬牙买了一台大型机车。可是那辆车一年要闲置十一个月，我们怎么合作？这些问题解决不了，合作社不是骗人是什么？”
孙异群蔫了：“那你说咱们在省城学那些……”
“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让老百姓看见实惠，看见碗里的肉，不用动员他们自己就来了。还是那句话，谁跟钱有仇啊。同样的大苞米，卖八毛和卖一块八，谁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