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百灵:“我就是看看。咋的啦?”
“看也是白看,别忘了你已经成家有男人啦。”
“呸!几年前你我都一样,被他妈给撅回来了,这回他回来了你该伸手喽。”
王雅芬:“这样的大小伙子,你不稀罕?唉,可惜当年,我要是跟他……”
颜百灵一撇嘴:“嘿嘿,看看再说吧。我跟他处了一年多对象,要不是他妈……”
王雅芬:“那是当然。那时候他又俊又能赚钱,谁不稀罕。”
颜百灵:“你懂个屁!难怪他看不上你。大憨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憨,为人仗义,做买卖脑子活。他想的东西,我十年也想不出来。”
王雅芬:“那你咋不告诉他你就是寡妇。”
颜百灵:“想告诉他,又怕他不搭理我。谁知道他妈庄玉蝶那么鬼精。”
王雅芬:“现在他妈死了,你也有了男人。我觉得……”
颜百灵:“哼哼,他也长大了。你知道他这五年来处没处对象,结没结婚,有没有女人?”
王雅芬:“那你就不念过去的好儿?”
颜百灵眼里闪出泪花:“念什么念。那天他开口叫我一句婶子,我的心就像被扎了一刀。我再也不是他的百灵姐了……”
当天下午,大憨请二人到大苇塘拉测土地面积。孙洪发根本没动窝,只让朱老三和妇女主任穆金凤两个人跟大憨到塔头沟西段去划地。
太阳躲在薄薄的云层里,放出来的光芒,在薄云中似透不透,满脸的红晕。偶尔,光线穿出来,万道光芒散落大地,平静的野妹子江面就像瞬间洒满了一层金子,星光耀眼。汛情来得比较早,远处的灌木丛、柳条根已经被沿凌水包围了。在树丛中,慢慢升腾起来一层白雾,就像在水面平铺一层白幕,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让人觉得如在云里雾里。
三个人刚刚走到沙榆岗子,就听有人叫喊:“憨犊子,给我站住!”随即从雾茫茫的榆树林子里钻出一个人来。
是孙洪发的独生子孙金贵,老江湾的混世魔王,人称小皇上!
大憨问:“干啥?”俩字儿。
“你把那么多钱都给他们了,老子还没捞着呢。”
朱丞相撂下脸来:“金贵儿,你别胡说八道。村上收的是大憨的承包款,是公家的钱。”
“我他妈不管。大憨,今天你不孝敬老子点儿,就别想进拉拉岗子!”
大憨咬着牙:“钱我有……”
穆金凤说道:“金贵儿,我们是你爹让来的。都没带钱,你别胡闹哦。”
孙金贵往路中央一坐:“你俩没钱,那个傻逼有钱。让他掏钱。”
大憨说:“好说。”又是俩字儿!
孙金贵不知好歹,站起身凑了过来。
朱老三和穆金凤只觉得眼前一花,大憨臂若惊鸿,掌似奔雷,啪——!再看孙金贵,叫都没叫出来,像一条被打懵的赖狗,原地转了两圈才倒在地上滚出去五六步远!
“兔崽子,老子废了你!”
孙金贵虽是小皇上,也挨过别人的嘴巴。不过这次不同,巴掌扇过来遮天盖地,雷霆万钧!扇得他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那只手刚猛强劲,又准又快又狠,不算粗糙但很坚硬。再来一下非晕过去不可。
大憨扑过去还要揍他。被穆金凤和朱老三死力拉住。
孙金贵都被抽蒙了,朱老三大喊:“还不快跑!”孙金贵这才撒腿跑了。
朱老三放开大憨:“小金贵不知深浅,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种东西,不打不认爷!”
朱老三和穆金凤都是一激灵。地还没看,他就敢动手暴揍渔窝棚的小皇上!孙家算是遇上对手了!
小皇上的一句骂人话,让庄大憨留下一个外号——憨犊子。
老江湾人喜欢拿动物比人物,经常作比的有四大“神兽”:狍子、驴子、犊子、狐狸。
狍子是说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经常上当。所以通常在前面加一个字,傻。驴子倔,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驴脾气动不动就尥蹶子,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狐狸骚,江湾的女人们她骂你是狐狸精,你骂她是骚狐狸,几乎大半个屯子女人都跟狐狸扯得上关系。犊子应用最广泛,一个人办事损人不利己,那就是王八犊子;对事心虚胆小,动不动就耍熊,那是完犊子;说话胡编乱造,只为惹人发笑,那是扯犊子;没啥本事装能人,大话连篇,那叫装犊子;看不上谁,就骂他瘪犊子;看着听着太讨厌,赶他走就说滚犊子;对年轻调皮的后生,即喜欢又无可奈何,就来一句小犊子……
憨犊子,有点傻但达不到傻狍子的程度;犊子绝对是贬义,是在骂庄大憨不通世故,初生牛犊不怕虎。
打了小皇上的脸,就等于踢了村主任孙大王的屁股。土皇上的锋芒终于折损了一点点。
丈量了土地,规划好了周边四至,跟朱老三办好了文书,憨犊子开着小解放出了双龙口,五六天没露面。
大憨改成庄大憨,绝不是装憨;他也绝不是真的又憨又笨。在一个憨字掩盖下,是一颗令人惊怖的野心!
大憨不相信孙洪发,但相信法律;大憨抓不到权柄,但懂得利用权力。他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至理,想压住孙洪发这个土皇上那就得走出老江湾。
在三江市,他走了十几个办事衙门,把该要的手续文件都办齐了。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走进他刚刚拿下的那片大苇塘!
老江湾,多了一个不一样的庄大憨。
庄大憨再次出现在老江湾根本没在屯里停留,直接开着小解放上了拉拉岗子。他现在心里有底了,这片五十多公顷的大苇塘、明水泡子、拉拉岗子,十五年之内就是他的事业。
下车之后他就拿着一把铁锹在已经丈量好的土地四至挖沟做记号。天擦黑的时候他才扛着铁锹,回到小解放跟前。
“天都黑了,你晚上住哪啊?”缓步走过来的是朱四丫。
“哦,是四姐。晚上暂时就住在车的驾驶室里,后排座是一张小床。明天我就买砖,在拉拉岗子上盖个渔窝棚。”
朱四丫想了想:“你要盖窝棚,我那里还有一车苫房草。明天给你做成草把子,你抽空拉过来……”
“那可谢谢四姐,刚刚开春儿还真没地方弄那玩意儿。”
朱四丫:“大憨,我不想问你这些年干什么。可是,你的钱来的不容易,这大苇塘真能赚钱?”
庄大憨坐到了地上:“这大苇塘也不都是我自己的钱。我有……,哦,是我干妈和我合伙干的。一准儿能赚钱!”
“干妈?你还有干妈?”
“嗯。一年多以前认下的,对我可好了。资金、人脉都是她帮忙的。”
朱四丫“哦”了一声,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