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想掉几句书袋，拽几句半文不白的话，以便附庸上空空大和尚的风雅，无奈学医的人比较西化，望着这纤秀淡雅的字，憋半天就出来一句“此话怎讲？”
空空大和尚将笔搁在笔山上，道：“于居士危矣。八苦已历身，命在旦夕间。八识破万物，汝身变他身。”
于林听不懂，看看张敬修，张敬修思索一下，道：“我说过这是个不知名的宗教仪式，你让外人经历了你的八苦。你是五阴炽盛苦，被雷劈之后，这个仪式的八苦就完成了。但你却被救了回来，所以这个仪式现在进入了第二个阶段，要破你的八识。你的八识被破了，万物就不在，你就不是你了。”
空空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于林与张敬修合掌跟着诵念佛号：“阿弥陀佛。”
于林不是个爱读杂书的人，只专情于自己的专业学科，除了网文看着爽，极少猎奇其它费脑子的书，不晓得“八识”为何物。
张敬修就不同了，属于博闻强记，学富五车的类型，佛学的典籍当然也研究过，毕竟心理学的尽头是佛学。他就是学这个的。
空空大和尚端端正正坐好，道：“世间万物，皆因八识而起，亦因八识而灭。所谓八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此八识，乃有情众生依存的内境与外境的种子转换的因果变化。”
于林听不懂。
张敬修道：“前六识就是‘六根’，我们常说的‘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识是执持我见。阿赖耶识就是神识、性灵，也是世界之本原。”
于林道：“如果我的八识被破了，我会成什么样子，阿赖耶识是世界本原，如果我守不住了呢，这个跟我有关系吗，世界会怎样？”
张敬修摇摇头：“这不是我能想象的。”
二人一起抬头看着空空大和尚。
空空大和尚另铺一张宣纸，提笔写道：“颠倒世界。”
于林与张敬修看着“颠倒世界”，对视不语。
忽然，于林的记忆里的一个片段像洪水一样涌来，不禁失口叫出来道：“阿珂！”心里一阵痛，又沉声道：“颠倒世界，我懂了。”
空空大和尚又以一句“阿弥陀佛”作引，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这是《金刚经》里面的话，南怀瑾的解释是：“凡是你有什么境界，都是假的；凡事你修出来的，不修就没有了。若见诸相非相，你就见到佛了，见到佛的法身了。”
于林一窍通时百窍通，当下福至心灵，居然把这句话听懂了：“这就是说，‘颠倒世界’是我想出来的？”
张敬修沉思片刻，道：“心理学上说有一种现象叫‘马赛克效应’，你所看到的事实不等于真相。”
于林摆手道：“这就不对了。”看向张敬修，“你有没有接到我的一个电话？”
张敬修一怔，搔一搔脑袋：“额，那是个诈骗电话。”
张敬修这厮不对劲，似乎要隐瞒什么，于林心下思忖，我既然问出来了，就证明这不是误会。
张敬修仍旧高谈阔论：“美国心理学家洛夫斯特的实验证明，人的记忆会因他人的暗示而扭曲，甚至会植入虚假的记忆。这叫做‘记忆幻境’。”
他还强作解释，于林乜斜着眼静静看他表演，怪不得小昭叫离张敬修远点。
空空大和尚拨着佛珠手串，闭目冥思，感觉到气氛有异，睁开眼睛道：“张居士所言不虚，所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于林听空空大和尚这么说，忽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须臾，进来一个小沙弥，说：“过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