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走的那天，印象才深刻呢，他吐了好多血。别人都说他是之前伤到过内脏，人大概是救不回来了，让他躺在那里顺其自然了……毕竟精神病院里面，谁都跟他非亲非故的，谁也不想充什么滥好人。”
程知远的心口仿佛被人戳了一个大洞，丝丝地灌了不少的冷风进来。他想阻止眼前的人再说下去，但是嘴巴微张，喉咙口像是被堵了一个铅块一样疼。
“我看他还在那里念着阿远阿远的，就有点不忍心看下去，给他把血擦干净，又灌了点水，结果他全给吐了，浑身也发烧。到后半夜的时候，人就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护理想了一会：“他最后还冲我笑呢，那时候怪瘆人的。手腕给他掐得，现在还有点紫。”
她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面赫然有一道紫青的痕迹。
“他往纸上写，他不会再怕水了，也不会怕疼，会乖乖的，让我不要再放手了之类的，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护理摇了摇头。
程知远听她说，就已经明白，小满走之前，神智是回来过的。
精神病院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小满，害怕得蜷缩起四肢，黑暗让他忍不住流眼泪。但是他四处找寻，但是除了黑暗，还有寒冷，找不到任何的依靠。
“哥……这次，不要放手了……好不好？”路小满的呼吸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是弱不可闻。
程知远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双手死死地插进发丝里，蹲在地上哭得无声无息。
十几年前，自己放手了，他害小满再也说不了话，十几年后，他又一次放手了，小满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把小满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最爱最爱的疯子，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哭包。明明很怕疼，明明受尽委屈却怎么也不肯跟自己说。
吃不下饭就朝自己求饶时候的小眼神，睡着时总是会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的可怜样。没钱了不肯跟自己说，还傻乎乎地去卖血。那么一个生怕自己不要他，走到哪里都要揪住他的衣角的小傻瓜。
程知远想着想着又笑了，小满变成疯子的时候，其实也很乖。像一只认主的小狗，只会对自己一个人笑，只会对自己一个人咿咿呀呀。
小满说他不怕疼，不怕水了，他是天天等着自己把他接回去呢。
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几天。
程知远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他起身漫无目的地呢喃。
“小满乖，别怕。哥再也不放手了，和哥一起回家好不好？”
只是，他再也没有等到一个小傻子，会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角，和他回家了。
程知远没有死成，因为小满在日记本里最后的留言就是，希望他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