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明明你已经死了……”蕖方阅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罩在他身上的白色里衣看起来更加的肥大了,“你不应该还活着,那简直是违背了神的旨意。”
“神么?”那人翻了翻眼睛,像是嘲弄,“我不是神,所以神怎么能约束得了我呢?神……真的能约束人吗?你把命运又放在何等位置呢?还是说,神,就是命运?哈哈哈……”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仔细想想,又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人渐渐止住了笑,“很快,我将不再是我了吧,这么想,我的愧疚之心就不那么严重了……”
他又垂下头去,恢复了安静。
蕖方阅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人,片刻之后他陡然间起身,他老树皮一般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而后他用那只已经完好如初的手指着那人,刚要张开口大声咆哮些什么,却没有,手也颓然落下。
矮小的身子,苍老的面容,已经没有半分国师的威严。
“……竞山锋,本可以在那儿一举歼灭重岳的未来,可惜了。”他轻轻自语,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与人族正式开战,要推迟几个月了,不过,无碍大局。”
——
飞渡正独身一人行走于帝都之外的平原之上,前方偏左正矗立着那座凛然生威的国师府,后面是雍容华贵的帝都紫启。
他是忙里偷闲而出来散散步稳定一下烦乱的心绪的,因为他最近总觉得不对劲——整个四月,无论人或物,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更何况现在的四月,上下一心,安定繁荣,哪儿有什么不对劲?所以他更希望只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作为统军一方的将领,错觉这种东西,实在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已经是四月了,草长莺飞,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只有他一个人,帝都周围是不允许有其他聚居之地的,帝都内的人外出踏青也最多就在帝都外不过一际的地方。
阳光这么好,有什么不对劲的?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远远的国师府中突然冲天而起一缕凌厉至极的剑气。
他大惊失色,立刻就从界中取了自己的弓,严阵以待,一眨不眨地盯着国师府。
只是之后好久都再没有动静。
那骇人的剑气,他太熟悉了,尽管剑气的主人已经死在多年之前。
但是……
不会有错的,那剑气,太深刻了!不会有错的……
可是……
国师大人……可是神明一样的人啊……况且,剑气若是真的,那国师府怎么看起来毫发未损……
又是错觉?
飞渡觉得真是糟糕极了。
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有点儿蹊跷。
不如去国师大人那里拜访一下吧?也许可以得到一些解释,他想。
——
重岳王朝有一个以勇力战功世世著称的姓氏——自重岳王朝于骸生历6299年诞生之初,直到今天的神落历1330年,几乎每一场重岳的对外战争与内部变革中,都少不了一个“山”字。
重岳以山为生,但却也为山所困,同样的,重岳不能没有功勋卓著彪炳千古的山氏,但却没人敢于提出一些个类似“山氏功高盖主”的言论,毕竟山氏满门都是将帅王佐之才,古往今来,山氏担任大将军一职的名将就多达十余位,依照常理与历史,山氏能够夺取皇权的机会着实不少,而山氏伴随着重岳从一个梁级小国一直杀到稳立碧荒且战力不逊色于帝国级别的王朝,从未改志,这份历经几千年的忠心耿耿,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永不破灭的传说。
在朝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军一山即是万人敌,说的便是重岳山氏。
如此几乎不会有尽头的如日中天,再加上山氏内部的互相信任与皇族白氏的从不质疑,重岳王朝极少出现内乱,也是就存在时间而言重岳能够堪称古国的重要因素。
重岳山氏,国之栋梁,此言不虚,甚至过谦。
近年来,又有一个叫做山凌子的人以其超凡绝世的文武韬略将山氏的声威托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重岳在山凌子的努力之下,也向着帝国之列快速迈进。
现在的重岳,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再加之近年来,其国南方疆域里出现了一个极其重灵的地方,为重岳下一代甚至也许是整个后世的英才们的成长提供了无可比拟的推力,山凌子断言:有此重灵,重岳未来可期。
竞山锋最开始的时候,山凌子还常常去临近猎场的地方驻足观看或者说思考些什么,当一道道蓝色光芒飞过他头顶那片天空的时候,他有时会摇摇头。
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一个人的,就算偶尔与人并立,也不会很久。
后来,山凌子就不去了,因为看多了年轻人的生死成败,他居然会渐渐生出一股颓废的情绪来——有时候他会想,拥有了权力和力量,也不会很轻松,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正如他对苏闲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山巅,而可悲的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寻得自己的山巅,而那些少年少女有朝一日,会不会觉得他们现在豁出性命的搏杀,也会毫无趣味和意义呢?
迷惘就此产生,一向平静温和的他,忽然间眼神就变得冰冷锐利起来,他想勘破这个心之迷阵。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重岳吗?他扪心自问。
是的,他坚定地回答自己。
可是……他又苦恼——他已经位极人臣,拥有极大的武力和权力,这同样意味着很多人的命运,就掌控在了他的手里,包括那些人的山巅也都系于他一身。
他开始有点儿恐惧了,因为他越强,他骨子里的仁慈善良带来的压迫感也就越强。
而他,还不能卸下,一点儿也不能。
“山将军?山将军?将军?”白绮文疑惑地看着手执酒盏发呆的山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