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点了一根香,绕着全身上下熏了片刻,闻了闻衣袖领口,待将身上昨夜的五毒绝之味祛除尽了,才跃回住所。推门一看,见师父李七正襟危坐在堂中,似是在等她。
“一大早的又跑去哪里了?”李七语气无奈地责问道。
“师父,昨夜出了大事,我……我去看了下热闹。”元善乖道。
“什么大事?”李七疑惑道。
“好像有杀手上山差点杀了人,叫什么君无命的,幸好现在被抓了。”元善道。
“君无命?”李七当然听过君无命的名号。这君无命在江湖中人人闻而生畏,寻常人请不来。如今是被谁请上山来,又要杀谁?
这些问题仅在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便被抛出脑外。他一向远离俗世纷争,淡泊名利,这次只是因为受那《三清心经》的吸引才迫不得已出村上山。这些江湖恩怨纷争与他无关,他并无兴趣了解,甚至碰到了还会刻意避开。
一想到此,他将脸转向自己面前这位酷爱凑热闹的小徒道:“江湖纷争纷繁复杂,莫要探头探脑看热闹,以免惹了是非。”
嗯。元善乖巧地点了点头。突然,她嘴角一挑,看向屋外道:“但是,师父不找纷争,纷争自己找上来了。”
沈山水笑容满面地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的青雉。
李七将手中茶杯放下,轻叹一口气。他转头对元善道:“善儿,你先出去玩儿。”
元善“诶”了一声,乖乖跳下椅子,与沈山水和青雉擦身而过,出了门。
元善关了门后,脚步一转来屋后墙墙角蹲下偷听了起来。不料头顶窗户突然被打开,沈山水探头笑着看着她挑了挑眉。
“这大叔,太贼了!”元善心中暗骂了几句,只得站起来回了自己房间。
—— ——
李七相邀沈山水坐下道:“沈公子今日到此,有何指教?”
沈山水扇开素扇道:“想必李先生已知晓,昨夜君无命四人攻上山来闹出了些事情。”
李七点头道:“方才确实听得顽徒提了一嘴。”
沈山水继续道:“君无命四人乃江湖浪徒,以往行走江湖个个嚣张跋扈,从不受制于人。如今却不知是谁在背后指使,竟能让他四人言听计从,攻山杀人。”
李七道:“能控制朝野江湖各路人士的,无非是两股势力,一为钱势,二为权势。”
沈山水笑道:“先生虽避世,但慧眼不减呐。”他又道:“君无命杀人越货,暗地里储的钱必然不少,他们并不缺钱。”
李七沉默了片刻道:“沈公子此番前来,是要与我探讨君无命之事?”
沈山水摇着扇子道:“前来叨扰先生,并未是为这君无命,而是为他背后的势力……”
李七一愣,轻声问道:“官府?”
沈山水哈哈一笑道:“准确的来说,是候国公,侯将军府。”
李七乍一听着名字,浑身一颤。
沈山水将他细微僵硬的动作观在眼里,不再继续多言。青雉接着补充道:“君无命是那侯冠林养的死士。”
李七一愣,并不说话。
沈山水不轻不淡道:“侯将军府此番派这些人上山来,目的恐怕和二十年前一样,压制民间抗辽势力罢了。”
李七沉默许久,终于道:“二十年前是何事,请恕李某不知。”
沈山水盯着他,认真道:“李先生不知,万先生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万先生?万良。
李七深呼一口气,他竟然知道自己二十年前的身份?他合眸叹道:“两位究竟是何人物?”
沈山水笑着问道:“万先生可曾记得‘两小儿辩日’?”
李七大惊,腾地站起来。纵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记得自己在抗辽军营中的每一寸光阴,战场上的每一处硝烟,战场后的每一张笑脸。
他当然也记得,自己在一日午后路过一道军帐,被军帐后两个小孩拉住要求决断一个军事策略的问题,他指着已经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笑道:“当真是两小儿辩日。”
李七从回忆中转过神来,压低声音对着沈山水和青雉道:“两小儿辩日?!你们……你们是……!”
沈山水亦有些激动,虽知对面之人早已双目失明,但依旧站了起来,带着青雉对万良郑重拱手拜道:“我俩也算是先生的学生,还请先生受我俩一拜。”
李七连忙迎上去接住沈山水两人的拱手礼,对沈山水不可置信道:“你是……苏将军的次子苏世青?”又对沈山水身后的青雉道:“你是尉迟远家的儿子,尉迟……”
“尉迟定方。”青雉认真接道,眼里充盈着感动。
与曾经流落天涯、生死未卜的故人重逢,李七喜不自持,他将手撑在桌角,清瘦的身子因激动而止不住颤抖,嘴里不断道:“没死,你们没死,太好了,可太好了。”
“万先生,这么多年,你可还好?”沈山水感动道。
李七缓缓坐回位置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瘦发白的脸,双眼处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眼珠没有一丝亮色。
他摆摆手道:“能苟活至今已是幸事,便不谈好不好了,我李某此生只求一书一茶一淡饭,还有个徒儿相陪,已是知足。”
他三人又将各自这么多年所遇之事互相简单倾诉了一番,李七心中喜悲参半,喜的是当年自己视为亲人的两个弟弟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悲的是曾经声贯武林的苏大将军、尉迟将军等数千将士依旧白骨埋北荒、冤名留朝野。
待知晓那《三清心经》是沈山水故意献上华天派以吸引自己出世上山的,李七又摇头笑道:“你俩当真是长大了,也能给我设‘诱饵’了。”
沈山水道:“二十载匆匆而过,当年少年早已至而立。”
李七听后,不免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