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水并未注意到黎半娘的目光。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人群最边侧的一个头戴斗笠、脸戴面具,身穿一身灰长袄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体型有些消瘦,站在那处犹如淋雨后的青竹,略显颓色,却更添孤雅之姿。
沈山水双眼一眯,觉得这道身影颇为熟悉。他展开素扇,径直向那人走去。对面之人亦察觉出有人正向自己靠近,忙拱手向对面行礼。
沈山水鞠手道:“这位先生,此前倒不曾在山上见过。”
那人彬彬有礼道:“沈员外有礼了,鄙人姓李,单名一个七字。方才刚上山,携顽徒特来参加纪宗主的三清鉴会。”
沈山水看向他身旁的小徒儿。那徒儿外表普通,双眼迟钝,见师父提及自己,便屈膝对沈山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顽徒?沈山水听出了一丝矛盾,但也不点破,只重新看向那名李七的人,哦了一声道:“李先生方才称呼我为沈员外,可是认识我?”
李七笑道:“倒无缘认识沈员外。只是李某方才在一旁细听,闻见旁人都这般称呼公子,便也跟着凑近乎地叫了,望员外莫计较。”
沈山水哈哈一笑道:“这何须计较?先生随意称呼便是。鄙人沈山水,乃汴京城来的市井茶商。”
李七一愣,忙又微微行了一礼道:“原是京城豪商沈员外,久仰。”
沈山水见他戴的面具与常人有异,特别是面具双眼处的洞口狭窄细小,根本看不清面具里的那双眼。
“先生这面具……”他正要再问什么,忽听一旁的小徒猛咳数声,几乎不能停。
李七忙躬身有些着急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几下,起身对沈山水抱歉道:“沈员外,实在失礼。我这徒儿许是昨夜上山得了些风寒,今早声音也哑了,现下还咳嗽不止。”
沈山水看了眼那小徒,抿嘴笑道:“先生莫急。刚好我家丫头会些药理,先生不妨随我回到居所,给她煮碗祛风寒的药汤喝。”
“这……”李七有些犹豫。他性子孤僻,本不爱交友。如今见沈山水礼貌相邀,善儿又似乎确实病得严重,便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元善本欲扯师父袖子暗示他莫要去,无奈那沈山水的眼总是在她和师父二人的身上飘来瞟去,便也不敢多乱动,乖乖跟着师父,随他走了。
几人回到华峰。
沈山水将李七引进外室,青雉也跟了进去。他盯着李七的背影,觉得他既眼熟又陌生,可惜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人。
黎半娘站在门外,却不愿意进去。
她嚷道:“我不要与这些臭男人共处一屋!”
文相逢知她脾气,便耐心地将她引进隔壁自己的房间歇下。
她踏出房门,见刚才和那位陌生先生一起来的小丫头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于是弯腰凑到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文相逢抬起清水一般的眸子望了望她,眼底泛起一丝疑惑。
她咦了一声,心道公子不是说这小姑娘得了风寒?她手向下拉去,想要探一探小姑娘的脉搏,却被那小丫头一躲,手就落了空。
文相逢温和地笑了笑,手指一弯,刮了下元善的鼻梁,柔和道:“罢了,等我去给你和大娘煮碗药,你先在屋内歇着。”
元善装出一副木讷的表情,愣愣点了点头。等文相逢站起来转身走了,便飞快地用手厌恶地使劲揉了揉方才被她抚过的鼻头,翻了个白眼。
她为了不被山上这些人认出,既易了容,便想着再变个声。只不过易容可以躲得过师父的眼睛,变声却不可以。因此只得装出得了风寒的样子,将嗓子故意嘶哑起来,躲过了师父的耳朵。
她见师父正在左侧那屋与人说着话,正要跟进去,却听另外一边屋内传来声音道:“丫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