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水看了他一眼,手中继续泡茶,冷静道:“让她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回到家人身边,不比待在辰渊宅好?”
安生顿了顿,小声道:“可是,她是孤儿啊。”
沈山水倒茶的手一顿,沉声道:“你,说什么?”青雉亦是一惊,道:“相逢是孤儿?”
安生抬头惊讶道:“她没跟你们说吗?她自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从小便是乞丐。如今你要让她回何处?”
沈山水突然想起多日前她在街道上,看着那小乞丐的背影小声道:“可是她是个小乞丐,很可怜。”
小乞丐,很可怜。原来如此……
“员外?”青雉又唤了一声。
沈山水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将茶壶放下,清了一声嗓道:“这些话,是她和你说的?”
“对啊。”安生道。“十年前,员外是否去过临安?坐船离开临安之前,是否将身上的一块玉佩送给了当地的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
沈山水的记忆仿佛被一道手指翻开,他恍然一惊,脑中浮现出那一抹脏兮兮的小脸。
那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上,双颊凹陷得仅剩两道骨头,嘴唇白得发紫,只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大得离谱。
是她? 当年临安城的那个小乞丐?
安生见沈山水似乎记起来了,道:“也许员外将那玉佩随手送她之后,您便将此事给忘了。”
“但她记得。她将您给的那块玉佩当了,换了几文吃饭钱才得以没被饿死,所以她将那玉佩视为救命之物,觉得员外是救命恩人。为此多年后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拿去将那玉佩赎回来了,一个人千里迢迢从临安来到这里找您,为的就是要报您的恩……”
青雉在一旁听着,恍然道:“原来她说的报恩都是真的。员外真的救过她的命……”
安生看着青雉道:“所以,你们从来没有认真听进去她的报恩之说,不是吗?”
青雉心中一酸,看向沈山水,犹豫道:“员外,要不要……”
要不要,将她找回?
沈山水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安生说的是对的。他从来没有站在文相逢的角度去思考、甚至多问一嘴,那玉佩对她究竟有多重要?她心中报恩的执念,究竟又有多深?
他身上的佩玉,曾随手赠送过许多人。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她这般认真地对待这份随手赠送的恩情。
“员外?”青雉没有听到他的回复,有些急道。他想立即跑出府去寻文相逢,他想抓住她的手,好好跟她道个歉。
沈山水的风寒依旧没有好,再加之昨夜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坐在窗前吹了些寒风,于是鼻音更重了起来。
他表面云淡风轻,看起来比青雉和安生冷静许多,只道:“便找个人在城中寻一寻……找到后……就暗中救济着些,莫要让她……遇到危险。”
“只是救济……?”青雉试探问道。
“不让她回来吗?”安生直接道。
亭外的晚秋之风愈加呼啸,天气已彻底寒了下来,马上就要下雪了。
沈山水抿了口早已冰凉的茶,带着些决绝的寒意道:“离开了,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