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退未退。
他走到堂下,又犹豫起来了,转头向沈山水确认道:“员外,当真……让她走?”
沈山水头不抬道:“嗯。”
青雉转身走到门口,又正过来道:“谁……谁去说?”
沈山水愣了愣道:“明早将她叫过来。”
沈山水将书盖上随手丢在桌前,落寞之色立显于脸。
他丝毫不怀疑文相逢,只是他不能让她再待在辰渊宅。
辰渊宅,沉冤宅。谁都不能保证,这个地方会在哪天成为一处腥风血雨之地。
这个地方,本就不该是她这个毫无关系的无辜丫头该进来的地方。是自己迫不得已将她卷进了这场风波,是自己对不起她。
如今,能让她早点与辰渊宅脱离关系,便早点脱离吧。
沈山水想起前几日那玄同威胁他的话,伸出双指捏了捏眉心,脸色现出几分疲惫。
文相逢一夜未眠。如同来辰渊宅的第一夜,坐在房内桌前,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她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竟有这般强烈的不舍之感。不愿离开辰渊宅,不愿离开安生和宅内所有的人,更不愿,离开……公子。
她甚至理不清,自己的这份不舍,是因为觉得对公子的恩情还未报完,亦或是有其他别的原因。
她将房门打开,迈出屋外,站在夜色下。外面不知何时落起了霜粒,无数小霜粒窸窸窣窣地从漆黑的夜空里飘下,落在院子里。
文相逢仰起脸去接那冰寒的霜粒。她想起方才青雉之言,“只是为了圆三个月前那夜在侯家父子面前撒的谎才将她领回”“如今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抛弃”……
一阵夜风突然从四面吹起,彻骨的寒意穿透进她的薄衣里,文相逢浑身一哆嗦,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站在喧嚣的寒风里,突然就清醒了。对了,这才是她熟悉的感觉——彻骨的寒意。原来自己在暖屋里待久了,竟逐渐习惯了那温暖。需知那温暖,本就不应该属于自己。
第二日清晨。青雉站在文相逢房门口,踌躇良久……
他正要敲门,只见那门竟自己从里面打开了。文相逢走了出来,一脸淡定地看着青雉道:“青雉哥,这么早找我,可是有事?”
她自然知道是什么事。
青雉眼神闪躲,并没有注意到文相逢微肿的眼睛。他道:“员外找你。”
文相逢点点头,回身将房门关好,跟着青雉向听风亭走去。
园中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沈山水坐在园中听风亭内,盯着桌上茶盏底下压着的一张三百两面额的银票出神,见青雉领着文相逢走进了亭子,才收回了眼底的情绪,站了起来。
沈山水望着低着头的文相逢,拿出他一贯待人的客气之态,唤道:“文姑娘……”
文相逢一愣,他叫自己“文姑娘”,如同那夜接她回府,他也叫她“文姑娘”。
“三个月前,多谢姑娘出言相助,沈某才得以在侯府面前洗脱嫌疑。三个月来,姑娘为我辰渊宅尽心尽力,对我沈某的关心,亦是妥帖,沈某由是感激不尽。”
沈山水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我辰渊宅人少事多……”
“公子……”沈山水的话突然被这一声打断。
文相逢抬头看他,道:“公子,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