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老温和王子安偶尔还能说说话,向北真的就疯了。
终于等到十点过后,号子内安静下来。
一整个白天,吵得向北头皮都快炸了。好不容易安静了,消停了,向北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久,被一阵嘎吱嘎吱响声吵醒,他看了一眼,是7号床铺位置。
嘎吱嘎吱的动静挺大,看一眼窗外,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凌晨三四点,快天亮了。
七号床铺是魏东昌,向北跟他没仇没怨,就没打算提醒他,毕竟一个号子二十个人,受影响的不只他一个。
可让向北意外的是,头铺滕永年居然也没跳起来维持秩序,仿佛是默许似的。
监狱是有三不准则的,三不是不设门,不关窗,不熄灯,所以,即便此刻已经凌晨了,号子内的灯依旧亮着,只是经过变压处理,灯光很昏暗。
昏暗灯光下,其他犯人也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有的发呆,有的在抠鼻屎,有的抠裤裆,弄得床摇啊摇的,总之各有各的事儿。
最明显的就属七号床的魏东昌,他动静最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包袱很重。
向北被他们弄得实在没法睡,就坐起身,低声问道:“东昌,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魏东昌低声道,说着,双手捂着脸,神情显得很疲惫。
向北刚想问他为啥,就听见6号床铺的吕军叹息一声,说道:“该来的总会来,就那么回事,这会儿想太多纯属跟自己过不去。”
一听这话,魏东昌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嚷嚷道:“你说的轻松,你的执行令可能还要大半年才下来!可我呢?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谁想死?你们谁知道死有多痛苦?你们谁知道知道自己快死了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吕军一阵沉默。
睡在魏东昌上铺的萧俊力说话了,他叹口气,劝慰道:“东昌,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判决书不是还没下来吗,兴许还能缓几个月”
“不,判决书已经下来了。”
魏东昌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缓缓说道:“下午放风前我就收到了,我就知道,每年626前后总要处决一批我们这样的犯人,下午拿到判决书,我估计执行也就这一两天了,可能是明天,更可能就是今天”
“判决书已经下来了?”萧俊力满眼惊愕。
“是”
魏东昌揪着自己的头皮,满眼痛苦绝望,他咣咣咣的用自己的前额撞击墙壁,一边撞,语气怆然地呢喃道:“我小时候在无人区待过,在无人区喝过尿啃过树皮,我曾经亲眼见到,我一个长辈,为了一口吃食,把自己的亲儿子推出去交换在那种活的连狗都不如的世道,我总感觉,死是一种解脱,可直到后来偷渡进了城市,贩d被判死刑后,我才知道,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知道自己快死却什么都做了的那种焦虑和恐惧”
号子内,没有人说话,没人知道怎么劝慰他,任何劝慰的话,在这时候都是苍白的。
就这么的,魏东昌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说过去说现在,说自己的家庭,也说自己的后悔没有人打断他,所有人都醒了,但都保持沉默,以给魏东昌最后的尊重。
终于——
“噔噔噔!”
窗外走廊道传来脚步声,没一会,两个狱警走到窗户前,其中一个狱警趴在小格栅窗户口用手电照了下109号子内部,随即轻声喊道:“魏东昌。”
听见这个喊声,魏东昌像是浑身触电一样震颤了下,足足三秒的沉默后,他才沙哑着回应:“到的。”
“吃饭了,来接饭吧。”
狱警轻声说了句,随即开了号子门,捧着一大碟饭菜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