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将外间的刘大夫请了进来。韩知府微微侧身,道:“刘先生,这次有劳你了。”
刘大夫上前,也不生疏,道,“韩大人何必客气,只是我医术有限,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韩知府想了想,决定不避着韩钦月,直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刘先生的医术,又何必自谦。只是有一些事情,终究是不能勉强的,我心里有预期,你但说无妨,我这腿还有几成可能?”
刘大夫捋了捋胡须,叹气道:“韩大人,目前也不好说,我虽然将你的腿骨接好,但到底能恢复到何种程度,却不好保证。百日之后,看恢复情况吧。但不管如何,这条腿多少都会留下病根的。韩大人这段时间,要好好静养,切忌伤神,切忌移动。”
韩知府闻言,也没有表现太多哀伤,反而淡淡地道:“这么说来,还有几成恢复的希望。”然后宽慰地对韩钦月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父亲我正当壮年,恢复能力胜过一般人,事情总不会太糟糕的。”
韩钦月点头配合,脸上也有了一些喜色,道:“父亲说的有理,父亲就好好康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大夫又对韩钦月道:“韩小姐,韩知府今晚恐怕要高烧,务必提前把汤药准备好。我今晚就留宿府上,随叫随到。”
韩钦月内心感动,这都是自己家以前经常请的大夫,医术在云州数一数二的了,现在父亲遇到困难,对方鼎力相助,也是难得。
刘大夫退出去以后,韩知府让韩钦月回去休息,自己也困了,有个丫鬟在旁边看着就行。
韩钦月见父亲面露疲色,也不再勉强,就告退了。
她神情怏怏的走回合意院,关上房门,脸上也不再掩饰,不禁愁上心来。
父亲被巨石砸中,自己落水被淹,弟弟面部损毁,父亲被气得口吐鲜血,自己形容枯槁时日不多……
韩钦月只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这些事情压在她的心里,既不能忽视,也不能跟任何人讲起。大艳阳天里,她竟觉得浑身发凉。
韩钦月盘算着,父亲腿伤,如果以后真的不能行走,也就不能再担任云州知府了,那就要举家迁回京都。京都有祖母,有叔叔婶婶,有堂妹堂弟……可是,她对他们毫无印象,父亲也很少说起。
韩钦月站起身,在屋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她觉得命运已经向她吹起了号角,一双大手正推着事情往前走,但她却茫然无措,不知道对手在哪。
但是不管如何,自己已经不能退宿。韩钦月在心里对自己说:“韩钦月啊韩钦月,你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及笄了。如果父亲真的倒下了,你可要撑起来啊。你不再只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了,你还要长成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才行。”
韩钦月细细思量着,家里就这几个人,她该如何周全?她首先想到的是弟弟,弟弟如今八岁了,也知道一些人事了。只不过弟弟一直生活在温室里,性情单纯温和,这两年跟着护院曹嬷嬷学点护身的功夫,身体倒是强健了不少。
韩钦月想起这个护院曹嬷嬷,十分满意。但如果自己家返回京都,曹嬷嬷是云州人,儿子孙子都在这里,未必愿意相随。韩钦月希望她能继续护着弟弟几年,曹嬷嬷的身份也很隐蔽,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嬷嬷既是游水高手,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呢!出其不意,往往能出奇制胜。想到这里,韩钦月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韩钦月唤来翠湖,让她打热水过来,给自己洗脸梳头。韩钦月端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里面愁云惨雾的一张脸,觉得实在不应该这样。
她决定振作起来,带着一张苦瓜脸,是没人乐意看见的。她吩咐翠湖,给自己头上簪上玉簪,又在脸上稍施粉黛。韩钦月对着镜子里有了颜色的脸微微一笑,得到的也是微微一笑。对,就应该这样,她自言自语对自己说。
翠湖觉得小姐有点奇怪,开始还以为不会又魔怔了吧,但韩钦月目光清明,举止有序,她倒是更乐意看到这样明亮的小姐。
韩钦月对翠湖道:“走吧,陪我去阿弟的慕华院走一趟。”韩钦月对绍云这两年很上心,她要去绍云那边,翠湖也不觉得奇怪,替小姐收拾一下,便跟着一起往外走。
慕华院在芳华院后面,韩钦月绕过芳华院,想着母亲自父亲昏迷着回来,就一直担惊受怕,一直到刘大夫将父亲的伤清理干净,也不敢放松,此刻,虽然被劝回了芳华院,但不知道有没有安心歇下。韩钦月扶了扶额头,继续往绍云的院子走去。
刚靠近慕华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哼哼哈哈的声音,似乎是在练功。韩钦月停下了,伫立片刻,才又向前行去。心里道:“看来曹嬷嬷确实是一个靠谱的,自己吩咐她每天教习绍云武功,就算府上现在这么忙乱,也没有借故停下。”
韩钦月推门进去,果然,曹嬷嬷正带着绍云在打木人桩,只见绍云人虽不大,但一招一式已经有模有样,也很有力量感。
见姐姐进来,绍云看向曹嬷嬷,然后便停了下来,问道,曹嬷嬷,阿姐来了,我可以休息一会吗?曹嬷嬷微笑点头。
韩钦月满脸爱惜与喜悦,对绍云说:“阿弟,你的功力增长很快啊,以后出门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绍云有点不好意思,道:“一般一般,曹嬷嬷还不满意呢。不过,就算我不会功夫,我也是要保护阿姐的。”
韩钦月几个都笑了起来。
韩钦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阿弟如果不会功夫,就得拼命保护阿姐,阿姐不要你拼命。你还是跟曹嬷嬷好好学功夫,以后就能护得住阿姐啦。”
绍云也只当韩钦月是在鼓励自己,答应道:“放心吧阿姐,阿弟以后一定能护住你,谁也别想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