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盛霖目光冷幽如深潭,他望向虚空,仿佛在琢磨什么遥远的事,良久,才问道:“韩知府现在伤势如何了?”
九皇子正色答道:“韩知府当时受伤严重,随行大夫简单处理以后,我们就决定返回云州医治。因为路上怕颠簸加重伤势,所以也不敢急着赶路。你来之前,我们也才回来半天。”
九皇子顿了一顿,叹气道:“大夫刚诊治完,还没有苏醒过来。既然你也来了,一会就一起前去探望吧。”
赵盛霖点头。
两人都神色凝重,过了一会,就一起往韩知府养伤的地方走去。
韩知府被安放在书房旁边的屋子,这也是他平时看书晚了歇息的地方,虽不是主院,但屋子也很宽敞,分为里外间,外面也有供伺候的小厮歇脚的地方。
到了院门口,赵盛霖问门口的丫鬟:“韩知府醒过来了吗?”丫鬟道:“回大人的话,老爷还没有苏醒,这会夫人正在跟前伺候着。”
赵盛霖望了眼九皇子,稍一沉吟,对丫鬟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九皇子和钦差大人前来探望。”
丫鬟不敢耽搁,赶忙进去了。
一会,丫鬟又轻步走了过来,道:“九皇子、钦差大人,夫人有请。”
九皇子和钦差大人信步走了进去,见一大夫坐在侧室等候,便走了过去,问道:“你就是给韩知府诊治的大夫?韩知府伤势如何了?”
那大夫五十开外,一身青色长衫,看起来有几分医者的文雅。他见九皇子和赵盛霖衣着不凡,赶紧起身恭敬道:“正是在下。韩知府的伤势集中在右腿,小腿腿骨粉碎,皮肉外翻,血流不止。在下刚刚为韩知府清理完伤口,包扎完毕。只是在下医术有限,也只能尽力而为了。”顿了顿,沉思着说:“韩知府今晚应该会高烧,只要能熬过今晚,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但就算如此,右腿只怕以后不利于行。”
赵盛霖见他的说法与九皇子出入不大,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韩知府什么时候能醒来?”
大夫道:“韩知府这是痛晕了过去,多休息一会,我一个时辰之后再给他施针,就会醒过来的。”
赵盛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就抬步进了内室,看见徐夫人坐在床边矮榻上,眼睛红肿,面色悲戚。丫鬟绿意扶徐夫人站起身,正待行礼,九皇子一拂手,示意免礼。
徐夫人让开站到一侧,赵盛霖上前察看,见韩知府面色苍白,呼吸倒还平稳。就对徐夫人道:“徐夫人,韩知府为公事受伤,我与九皇子定会将此事上报朝廷,京中御医,也可前来诊治。”
徐夫人声音哽咽,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多谢九皇子,多谢钦差大人。”却也不再多言,这些话似乎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安慰。
九皇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总觉得韩知府是替自己受了罪,当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帮到对方。
就在这时,门帘响动,一个丫鬟引着韩钦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丫鬟翠意,翠意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的白玉小碗里是刚刚熬好的药汁。
韩钦月身着一套淡绿色的衣裙,头上也只简单用绿丝带头绳扎了一个双丫髻,简朴得很。她未施粉黛,脸色泛白,眼睛微红,应该也是哭过,她神色嘁嘁,再没有往日的神采朝气。
九皇子在送韩知府回来的时候,已经见过韩钦月,知道这是知府大人的爱女,见她进来,是给韩知府的药熬好了。
赵盛霖是上次在云府见了韩钦月,中间也不过相隔十来天不见,她竟然这幅模样,不由心疼。回想这个小姑娘自己无意中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神采飞扬、天真烂漫,脸上挂着或甜甜的、或向往的、或羞涩的笑意,可没有一次是这样憔悴的。
韩钦月虽然神容憔悴,但依然十分美丽,苍白的容颜也掩饰不住五官的精致,曼妙的身姿,只是,她好像突然被抽走了精气,整个人有点萎靡。
韩钦月进来,见房中站着钦差大人和九皇子,微微一滞,行了个半蹲礼。声音暗哑道:“臣女韩钦月,见过九皇子、钦差大人。父亲病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盛霖看向她的眼光,有些不忍。开口的话不知为何,也带了一些怜惜,回道:“韩小姐不必客气。令尊遭此大难,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和九皇子的地方,请不要见外。京都名医众多,我回京以后,必找寻名医良方,为韩知府医治,不至于如此悲观。”
韩钦月见这钦差大人,五官凌厉,以前见过一次,也是十分冷硬,没想到开口说话语气十分温和,说出的话也关切居多。不管这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对方都在施展善意。她觉得有点意外,但她实在高兴不起来,便也神色淡淡,道:“臣女谢过大人好意。”
赵盛霖见韩钦月是要给韩知府喂药,自己再待在这里,也是十分不便,关切几句后,便和九皇子先走了出去。
等他俩出去了,韩钦月才对徐夫人道:“母亲,您跟着受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吧,不要把自己身体累垮了,府里上下还指望着您呢。”
她扶着徐氏,又示意了一下绿意。继续道:“母亲,我先给父亲喂药,一会就让我守着吧。等父亲醒来,我就让翠湖过去喊您。有我在这里,就放心吧。”
绿意也过来扶着徐夫人,劝解道:“夫人,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吧。等老爷醒来,我们还要打起精神呢!”
徐夫人深深看了眼韩知府,抹了抹眼睛,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就由绿意扶着出去了。
等她们都走了,韩钦月也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让翠湖把外面的小厮喊了一个进来。韩知府躺着床上无法喂药,韩钦月让小厮半扶着韩知府,把韩知府的身子斜靠在小厮身上,她坐在对面,一口一口给父亲喂药。
韩知府脸色苍白,羸弱不堪,腿上粉碎性骨折带来的巨大伤痛,以及一路失血过多,让他失去了意识。但他却也不是完全毫无所觉,当韩钦月一小勺一小勺给他喂药时,他依然能配合着将药吞咽进去。
一盏茶的功夫,一小碗药终于喂了进去。韩钦月看着眉头紧皱的父亲,替他擦去嘴边溢出的药汁,让小厮轻轻替父亲顺一顺后背,再缓缓平放在床上。
小厮端着药碗出去以后,韩钦月才坐在床边的绣凳上,望着惨白的父亲,思绪也开始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