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钦月两岁时跟随父母从京城来到云州,那时,父亲意气风发,想实现自己从政为民的抱负,自请从京城来到云州,担任云州的一个知县。
十年时间,父亲勤勤恳恳,用政绩做到了知府的位置。
云家是云州的世家大户,在当地根深蒂固,在朝堂上也有自己的人脉,云郝的爷爷曾经就是云州知府,四年前突发疾病死在任上。云郝的父亲,才智虽然平平,但作为家中长房嫡子,水涨船高,一步一步也被推到了云州盐运司副使这个位置,从五品。
强龙不压地头蛇,韩知府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虽然他是一府之长,不至于委屈低头,却也不得不与当地豪绅虚与委蛇,维持着友善的关系。而云家,就是诸多世家大族中最突出的一家。
云家有意儿女亲事,徐氏也颇为喜欢云郝这个有抱负的少年。但韩知府却似乎另有盘算,徐氏曾经问过老爷的意思,韩知府却只说月儿还小,过两年不迟。
韩景瑞授任知府时,大宴宾客,云郝的父亲——云中茂,在酒桌上借着酒意,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知府大人,您老今天如果喝不过我,明天我就让犬子去府上提亲。”
当时酒桌上的人吩咐起哄,知府千金联姻云家大族,这也是门当户对,可传为美谈。
哪知知府大人闻言却变了脸色,佯似怒道:“休要拿儿女大事来开玩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怎么舍得让她这么早就定了人家。不到及笄,不谈亲家。此事休得再提及。”
闻言,大家打趣了几句知府大人爱女如命,却无人再提及婚事。云中茂心里不悦,却也不敢造次。毕竟,这个人可是自己以后的顶头上司。
而且,这个韩知府可是从京城来的,以后云郝如果想在京城立足,这是个倚靠。
反正,钦月已经十二岁了,她迟早是要定亲的,在云州,放眼望去,论家世论人才,谁能强过云郝?
云中茂心里打定主意,回府以后,只吩咐家中夫人好好与韩家来往,有机会就让云郝见见韩钦月。
云家夫人也是当地世家出身,长袖善舞,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让夫君只管放心,这孩子之间的事,还是她来安排顺手。
要说韩知府对云郝这孩子完全不为所动倒也是假的,他了解过这个少年,品行端正,才华人品出众,虽然自己女儿也是一流的人物,但也不敢说人家就是想吃天鹅肉。
论家世,虽然自己是知府大人,官拜从四品,可自己祖上是经商出身,一直到了父亲那里,才考了个功名,授了个芝麻小官。父亲终其一生,才只是个从六品。
在这个等级制度明显的社会,出身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门槛,好几代的努力,才只是人家的一个起点。
韩景瑞和弟弟翰景图从小就被教导,要努力学习,要学而优则仕,要改变家族的基因。
当年,十八岁的韩景瑞在殿上被钦点为探花郎,老父亲热泪盈眶,在祖宗面前鸣炮祷告。
老父亲为他规划了一条康庄大道,娶名门之女,金钱铺路,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可是韩景瑞却有自己的想法,为父亲守孝两年后,没有官复原职,而是自请去了台州。他还年轻,他想在离百姓最近的地方成长。
让韩知府权衡再三的,不是云郝这个人,而是他的家世。这种世家大族,规矩极多,女儿性子活泼,天真烂漫,嫁去这样的人家,势必处处受制。
自己虽然自请离京为官,但随着儿子韩绍云一天天长大,京城母亲一天天衰老,自己总不可能一直不回去,只等一个时机,向皇上奏请,还是要回京的。
韩知府在看亦在等,两年后云郝参加科举,如果能高中举人,在京城谋个差事,那给自己当女婿当然是求之不得。可如果没有功名,韩知府还是想在京城给女儿看个人家,不能把女儿留在云州。
这就是韩知府的私心,不能言明的私心。
韩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云家与韩家后院之间有来有往,女儿一年也能与云郝见上几面,但要再进一步,他却是毫不松口。
这次女儿突然失魂丢魄,在云州太太小姐的私房话里,悄悄传出了风言风语,有的甚说韩钦月是个不详之人,更有甚者,说韩钦月活不过及笄。
在此期间,云家几次差人送物,虽也有打探消息的私心,但好歹没有落井下石,云郝也没有疏远之意。
白云观道士的一句“有福之人”,可以说挽救了女儿的清誉。韩知府已经命人将道士的话添油加醋地传到外面,说是上天降下预警,要加宽玉河河道,清理淤泥,防洪防灾。女儿这次是得了上天的旨意云云。当然,自己被巨石砸中的事,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玉河这些年虽然没有大的洪灾,却也小灾不断,沿途民众总有不少受灾的,官府掏钱修堤坝清淤泥,乃是造福于民的好事,自然无人再敢说大小姐魔怔了的话。
韩知府正在衙门处理公务,衙役来报,知府大人家有人来找。韩知府一听是福庆,知道家中有消息,就命他进来。
福庆提着个食盒,屁颠屁颠地走了进来,高声说:“夫人担心老爷忙于公务,别累坏了身子,让小的送些点心过来。这个桃花糕是大小姐上午亲自做的,带过来给老爷尝尝。”
韩知府会意,这是要告诉大家,韩钦月身子好了。韩知府扶着小胡须,爽朗大笑,拈起一块桃花糕就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小孩子做的东西,就是甜腻腻的”。话里满满的嫌弃,老父亲那甜蜜的笑却掩也掩不住。
很快,整个衙门的人都知道,韩钦月的病好了,都能给知府大人做桃花羹了。等散了值,整个云州的人就都知道韩钦月身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