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毕的老道士由几个徒弟搀扶着冒着雷雨匆匆赶回道观去了,祠堂的西厢房只留下奄奄一息的赵毅和忐忑不安的柳氏。
得知赵毅病重不治的消息时,柳氏已经心如死灰,可老道士的一番话,却唤起了柳氏心头的一线希望。
能让儿子活着,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也愿意啊。可是生机在于何处?天可怜见,连整天和神神怪怪打交道的老道士都不知道,柳氏一介凡妇,如何知晓?
柳氏跪坐在床前,握着赵毅的小手,感受着孩子小手上传来微微的体温,紧紧咬着嘴唇,脸色也是时而青,时而白,心里时而惶恐不安,时而惊悸发颤,时而却有微微喜悦,七上八下,杂乱难言;只是牢牢的记住了老道士的话,双眼紧紧的盯着香炉中的招魂香。
……
……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击在祠堂门口的一株古槐上。
盯着招魂香的柳氏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多日的疲惫使得柳氏居然睁着眼就打了个盹。
被闪电落地的巨响唤醒的柳氏惊恐的发现,香炉中的半截招魂香冒的青烟渐渐的少去,更可怕的是,握在手中的小手居然透着一股子的冰凉。
这一刻,柳氏的心如同被人紧紧的掐住,瞬间停止了跳动;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窟,从内到外透着的是一丝丝的冰冷;脑袋一阵迷糊,像站在千仞高崖被人一推而坠,恍惚难言。
她猛的站了起来,扑到香炉前,绝望的看着渐渐熄灭的香,感觉天塌了,地陷了。
定了定神,她又艰难的挪回床前,一双手哆哆嗦嗦的摸着孩子的小脸,小脸依旧苍白,只是从手上原本可以感受到的那一丝温暖在慢慢的消失,变的冰冷起来。
“生机?天机?生机!天机!”柳氏跪倒在地,嘴里喃喃自语,越念越是大声;陡然睁大了双眼。她踉跄的冲出门去,冲到祠堂的天井中,在瓢泼大雨下跪倒在用石砖铺就雕刻着太极阴阳鱼图案的地上,对着赵氏祖宗牌位撕心裂肺的大声嘶吼:“赵氏的列祖列宗,你们救救毅儿,救救毅儿啊!”
“砰”,柳氏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天井那坚硬的石头上,额头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柳氏不管不顾,又是一个头重重磕下,顿时血流如注,瓢泼大雨下,雨水合着血水沿着地面的刻纹潺潺而流,在柳氏第四个头磕下的时候填满了地上雕刻着的太极阴阳鱼图案。
被血水填满的太极阴阳鱼图案突然有幽暗的光芒闪了闪,赵氏祠堂牌位高处上的一块灵牌同时也有一样的光芒略略闪动,“唉……”似乎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幽幽叹息响起,似有犹豫,似有欣喜,似有决断。
这一切的异样转瞬消失,只有正在打坐调息将养未眠的道观中的老道士,似乎略有所觉,结印的手微微动了动,眉头略略的皱了起来;正在呼呼大睡的赵氏老族长原本在熟睡中依然威严的脸庞忽然变的恭谨。
“唰”一道闪电破空而下,除了晃眼的亮色之外居然带着一抹浓浓的紫色,这种紫色闪电几乎闻所未闻。
紫雷瞬间便落于祠堂天井上空,在呼号哀求的柳氏头顶上空居然停留了一刹那,一停留间,长长的闪电缩成了一个紫色的光团,西厢房门外和厢房内插招魂香的香炉上的招魂符次第有幽暗的光芒闪了闪,光团略一踌躇,拐了个弯。斜斜的扑进了西厢房。
紫色光团一进西厢房,便向雕花木床飘过去,落到赵毅的额头,紫色光芒闪了闪,慢慢的渗进赵毅的身体,消失不见。
光团消失的刹那,赵毅的身体猛然抖动了一下,紧闭着的双眼中,眼珠子似乎转了转。
香炉上的招魂香香头上突然红了红,原本已经熄灭的招魂香又有渺渺青烟飘起。
紫色闪电从出现到变成紫色光团到消失,只不过两个呼吸,跪地哀号的柳氏未曾发现,熟睡中的人们更是无从发现。
只有入定的老道士猛然站起,以和年龄极不相称的速度,呼吸之间便已窜到窗前,粗鲁的一把推开窗户,刚好遥遥的看见闪电消失的残影,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口中喃喃道:“紫雷,紫雷……”
满脸恭谨神色正在熟睡中的老族长突然睁开眼,猛的坐了起来,满头大汗的他重重的喘着气,口中喃喃的呼道:“老祖宗,老祖宗……”
又一道巨大的闪电破空而下,“轰”的一声巨响,又击在祠堂门外的古槐之上,“咔嚓”一声,古槐的一枝粗大的分枝折断落地。
雷雨夜,惊魂夜!雷越密,风更骤,雨更急!
……
……
拖着冰冷的身躯,艰难的几乎是爬进西厢房的柳氏愕然发现,招魂香不知何时又冒出了渺渺青烟。
大喜大悲既而又出现一线希望,柳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了。
她只是呆呆的看了半晌,然后快步走到香案前,盯着香炉里不断冒着青烟的招魂香,就那么站着,一只手撑着香案,一只手攥着个簪子,不时的在腿上狠狠的扎一下,浑身无力的柳氏,用力扎下的簪子已经无法戳破薄薄的湿漉漉的裤子,更无法戳破腿上的肌肤。
在柳氏看来,这莫名其妙重新冒起的渺渺青烟,就像溺水之人在临死之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坠崖之际突如其来攀住的一根松枝。
无论如何,柳氏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疏忽,所以,虽然体内已经没有一丝力量,头脑已经非常迟钝,眼皮沉重的如同挂了铅坠,柳氏依然顽强的站着。不敢让自己坐下来,不敢让自己闭眼;时不时扎下的簪子带来的痛楚,保证着自己能保持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