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花瓶在这个本应安静的夜晚发出惨叫,它四零八落倒在地板上,透彻的血液将它的躯体覆盖埋葬。我听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尖锐愤怒的语气似乎要将我的内心刺穿,我站立在门前,听着远处面对我的人对我说的话语。“你不用回来了!和你的实验器材过去吧!滚!”接收到明确的指令,我那双因为疲惫而半睁的眼睛不曾因为我爱人的话语而变化,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帽子,我轻声关上了门。
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惨白的月光照映着阴影叠加的小巷,我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我蹲在门前点了一支烟,这刺骨的寒风似乎也要抽上一口,指间的白气很快便消失殆尽。我起身拍拍衣服,沿着一条小巷行走,回到了我的实验室。即使是深夜,这里也依旧灯火通明,不过并没有人在工作,他们都在各自觉得舒适的地方休息。
“诶!老王你咋回来了,不是说回家看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对吧。”
“看过了已经,我不想打扰到她。”
我和助手交谈两句,独自来到一个无人的区域坐着,我的面前有着一个两米高的容器,里面泡着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人。这便是我们的项目,一个不能让世人知晓的邪恶项目,至少在普通人眼中是这般。我们本应该照着计划对其进行实验,但中途忽然发现出了些小问题,缺少了一些材料。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要等到小雨将材料从回收店买来,然后才可以继续。但我们全城的人都知道那家店的老板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挂委托,由搬运者去外面的世界搜索。可惜现在洪流并未退去,我们犹如罐内之虫,只能望洋兴叹。如果小雨没买到,那么我们就可以迎来一个长长的假期,我并不想这样。
“王哥,你看上去有些心事”
是一位因为项目原因分配到我们团队的一个年轻女孩,她虽然相对来说比较平常普通,但其活泼乐观的性格倒也为我们带来不少帮助。这不,相比其他人,她能敏锐的洞察人心,目光似乎是一把打开心扉的万能钥匙。我对其回了一个微笑,她在这件事上并不能给我很大的帮助,我自己也清楚我们之间的矛盾缘由。
“算是吧,毕竟在担心实验的进度,虽然这个项目并非紧急。”
“我们的道路艰阻漫长,后面可能还有诸多的问题,我觉得应该调整一下心态。至少在研究这件事上是这般。要不去休息一下,今晚估计是没有消息了。”
“感谢建议话说,小雨去多久了?”
“嗯够来返的路程了,或许是遭遇了什么阻碍?”
“那你在此等待,再过一个小时无我消息的话,就组织解散吧。”
“好的。”
我沿着一个昏暗的小巷走至内部区域,穿过环形的小广场,在乌云遮盖月光前,我来到了回收店。明亮的光芒自紧闭的窗户内散发出,靠近后能听到一些动静,里面似乎在观看某个节目。
咚咚。
门开了,是那张熟悉的面庞,他的脸上似乎永远停留着疲惫,但双目却异常明亮,像是夜中的萤火般。他的身躯不知何种原因佝偻着,身上散发着与这件房子一般古老的尘味。
“哦?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嗓音低沉嘶哑,和外表一样,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表现。在我的资料里,他还算在青壮年队列中,但现在眼前之人却好似一位行木将就的老者。
“你有见过这个人吗?”手环投射出小雨的照片,我看到他眼中的思索,不由期待起来。
“哦这个小姑娘啊她一个小时前来过,想问我买些东西,但很可惜我并不能满足她。”他点头回答,为我指明了一个方向,是和实验室完全相反的。
“谢谢啊,她很晚都没回来,所以我来找她。”
与店主道别,我紧皱的眉头胶合住般舒展不开,我现在有股不好的感觉,但是很模糊。买不到东西理应原路返回,毕竟时间这么晚了,而且我们又不会怪她,真的是。我在街道间快速穿行,小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因为我要顾及到这边的居民。一路走到尽头,我面对着高墙,外界海浪冲刷的声音在夜里是如此嘹亮,竟令我浑身生起鸡皮疙瘩。忽然,我听到一些极小的声响,我侧耳倾听,似乎是抽泣声。
终于,我循着时有时无的声音来到一个小花坛前,灰白垂直的高墙下有着一条被遗弃的残破长椅,一位娇小的身影抱着双腿坐在长椅上。这里没有设置路灯,月之霞光也只是突破了较薄的云层,映影机般的打射到单调的墙上,一个倾斜的阴影像是舞台剧内的聚光灯,笼罩着下方的忧郁。
“小雨?”
我尝试着呼唤,身体微微前倾,在黑夜中我的视野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王,王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她的面前。即使光线昏暗,我也能看见那双泪光簌簌的眼眸,不由心生怜爱。我询问她为何不回去,她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戳到了痛处般哭泣起来。我并非那种安慰人的角色,或者说,我根本不懂这方面。我就这么蹲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她很快就停了下来。我适时开口安慰:“好了,没有就没有了,回去休息吧。我们预计要放很长时间的假了,正好休整一下自己,我们应该有很久没休息过了吧?”
小雨点点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看上去好多了?我不太清楚,我一路陪着她聊天开导,直到回到她的家中。我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温暖的灯光从窗户射出,她位于窗户前,像一副名画。双手扶窗,颔首注视,细小发丝随风凌乱。我朝她挥挥手,然后点上一支烟离开了,我打算在街道中闲逛一阵,直到指尖的一点火光消失在这黑夜里
“我一定让他失望了吧?我”我跪在柔软的枕头上,扶靠着窗沿,他的身影愈发遥远模糊。但我那纠结的内心始终存在,我感到无比的失落,即使他对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他内心一定在责怪我吧?我出发前,同事们的厚望,让我无比紧张。当我艰难的开口描述我想要的东西后,得到的却是令我呆滞的回应,或许是我描述的不够准确?我那愚笨僵硬的舌头总是在关键时候成为交流上的阻碍,我对此却毫无办法,或许我应该一直待在我的房间内,就像现在一样。
他现在一定和同事们抱怨着我吧?休息,是代表我被踢出去了吗也是,我在团队内似乎都没什么贡献,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呢。
我的心脏像是抽搐般发出疼痛,以前的事情也接踵而至回忆起来,每每想到自己的错误,那股疼痛便加剧一分。关上窗户,面对着我那空荡荡的房间,它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空白而脏乱。坐到桌前,只留一盏台灯陪伴我,桌面上放着一本《星律之约,明日》。里面的内容早已熟烂于心,但我任然沉迷其中,我通常会在无聊和难过的时候进入那个幻想的美好世界。是逃避,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反正他都不愿让我继续工作了,那我倒也不用太在意作息时间。
但今晚我似乎看不下去了,不知晓何种原因,内心是平静的,但这思绪却是低沉。仿佛在我意识之上覆盖了一层无形的遮布,任何情绪都无法突破其封锁后显现。睡觉是毫无倾向的,我虽然在做过的项目中担当的角色并不重要,但因为长时间的日夜颠倒,游离在器具溶液之间。我的生物钟早已被改变,早睡的概念并不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就像我现在这般,依旧精神抖擞。好在也看了会书,将那该死的负面情绪转移不少,我现在起码不怎么难受了,只要我不去想的话。
一个小时后,我扯紧了我身上披着的毛衣,双手横抱在胸前。阴暗呼啸的寒风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其风中似乎有着精灵在诉说着什么,但作为凡人我只能感受到其寒冷的含义,这点在高墙之上尤为明显。我沿着螺旋式的阶梯登上了高墙,外面的世界无比漆黑,因为这该死的乌云将所有光线都遮蔽掩盖。但我还是可以听见那恐怖的涛声,它怒吼着,似乎在呼吸着,在一波又一波的来返浪潮中挤压着愤恨。它似乎有了神志,势要将我们这块巨大的礁石轰塌!风,肆意游荡着,带来了高空的产物——雨水。它们永不停息,上帝见证了我们遭遇的可怕灾难,为我们的痛苦而潸然泪下,但或许祂不清楚这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无用的共情,还会累积成更为可怕的灾难。
小雨,细润之水,中立之度。不似大雨又不似干旱,追求微妙的平衡是我们都愿意的做的事,即使那相差无几。我生在干旱之年,名字作为族群最古老的言灵,我像是祭坛仪式所需要牺牲的,或是许愿的东西。我的名字是愿望,是希望,象征着这种中和之道。但我的过去,就犹如这片海洋般,即使看不见,也能听见其嘹亮之音,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我不知该怪到何处,也不想深究其原因。我时而愚钝时而麻木,有时乐观有时低迷,我能看着伙伴处于危险之中而走神般的无动于衷,我也能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伤心痛苦,而且大多都是无意义的。我会一边为我对某个人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痛苦万分,会对其的某种行为感到怜悯痛心。但一边又会对其无意义,无缘由的做出伤害的事情,仅仅是保持相处就万般困难。或许这是一种病,一种祈祷许愿的代价,他人之愿,代价却是我来承受。我清楚人们都是有着自我毁灭的倾向,宁愿将所有的东西破碎挂在回忆里变成怀逝的美好,也不愿在手中留存过久。但我们同样有着自制力来制约,从而达到某种平衡,甚至正向倾斜。但,我做不到!我曾有一个朋友,但我却将其当成宣泄愤怒压抑的缺口,她的包容理解令我感到羞愧难当,加快了我逃离的步伐。
所以即使现在我身处壮年,但我依旧一无所有,各种层面的。但我大可纵身越入这漆黑的海洋中,大可将自己锁在狭小黑暗的房间内,大可寻找了结痛苦的方式。但我是偏偏有着一种该死的不舍和渴望,就像那本书中,如果得不到渴望的东西就永远不会死去的怪物般。在痛苦编制的摇篮中无力挣扎着,但却少了几分死去的勇气,大抵是我过于矫情。起初这个项目我是不愿意加入的,我想住在狭小的房间内,当一个无用的难民。但或许是他的热情邀请,和其他成员的认可,我才得以进入团队。也可以这么想,启动项目需要相应的人数,我只是一个凑数的,因为那样可以划分到更多的资源。但无论是哪种,身为应当被信赖的同事,身为被他人愿望寄予的东西,我都让其失望了。
“我一事无成,苟活于世。”
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形成一道雾气,很快的被风吹散,那皎洁神圣的月光终是突破了云层。
此时的大海变得柔和不少,海浪跌宕起伏,雨水落在其中留下微不可见的波纹。狂风大作,乌云如同败家之犬一哄而散,是星空!数不清的繁星在触及不到的视域缤纷闪烁,一轮硕大的圆月突兀的挂在高空。那一轮耀银色的光芒倒映在茫茫大海中,粼粼波光竟令我感到刺眼,一股更为寒冷的感觉无视我的皮肤,将我穿了个通透!从急速流动的风中,我嗅到一股甜味,淡雅朴素,几乎可以忽视的气味。伸出我那瘦小的右手挡在双眼之上,我看向那一轮巨月,它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令我难以挪开视线,即使那永不停歇的风吹的我双眼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