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我于不耐烦中苏醒,从温暖的被褥内爬出。不知为何,外界的太阳那般耀眼,但我就是感到一股无缘之寒,令我整个人慵懒疲惫。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想门外之人一定听清了这声对床的留恋,倒也不继续敲门。
打开门,随着冷风一起吹进来的,还有一股古朴的气息。我打量着在门外缩着身子的男人,他看上去等待很久了,双手收在又大又厚的袖子里。我将其带进我那杂乱不堪的房间内,在一小块看上去干净的地方停留下来,给对方一个小板凳,我则是坐在已经有些弯曲的床上。
这个看上去神秘的男人带着他的毕生请求寻找我,那就是让我为其作一幅画。我并非是自大自负的愚蠢者,我一直都保持着谦虚,或许我的一些风格受到了他的追崇。即使是洪水也冲不走他的热情,或许我应该做出些表态?但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谢谢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除了自己的求助外,还带来了特殊的礼物,据他所说是参考物。一个长方形的包裹,我接过后感到一股明显的潮湿感,并且有着很大的重量。
“就这样,若是先生画好作品,通知我便是。”似乎是有着什么急事,他说完就离开了我的房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些疑惑。
打开用淡黄色棉布和细绳包裹的沉甸之物,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便弥漫在我的鼻腔中,我借着窗外之光,看清了包裹内的物品——一块看上去普通的长方形石板。我打开我桌子上的小台灯,拿起石板端详起来。石板上用着一种古老的文字记载着某事,边缘一圈有着一条小凹槽,似乎是为了加上些单调的装饰。石板的背面则是有着夸张的浮雕,主题则是围绕着一只类似人类眼睛的器官展开,在开合之间的缝隙中,有着三颗眼珠子似的球形。在眼睛的周围,雕刻着许多从大到小的卷缩触手,如扎堆的蛆虫般聚集在一起。
我看呆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伸出颤抖着的左手,像是抚摸婴儿,又像是我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稀世美玉般。当我指尖触及到眼内之球时,我的灵魂仿佛出窍了般,眼前一阵黑暗后,便进入一个彩色的世界。这里的空间无比广袤,上下都是柔软质感的云朵,像是老棉花一样。
我伸手尝试撕下一块纯白棉花,大约几厘米的样子。只见它瞬间汽化,就像植物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壤就会死一样,飘渺的半透明气体很快就消失在我的眼前,一股无形之香通过我那无法关闭的孔洞进入脑中。我闭上眼睛,看到了一些画面:恍惚之间传来电闪雷鸣之声,妖风作怪,一道璀璨至极的闪电横跨了整个天空,是人类视野的极限距离。借助那一瞬的如昼光芒,那汹涌吼叫的大海上,那竹排上的人变为可视。此人正常站立着,仰头看向天空,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啊!上帝”我似于梦中惊醒,我察觉我的额头上挂着汗珠,犹如秋天茂密的丰收场景。我的视线无法聚集在这块石板之上,我并没有近视,只是有股力量在阻止,或者说石板本身拒绝了我的注视。“随心作画便可,石板是漫游黑暗道路唯一的可靠明灯,在映宿的墙内世界中,保持理智是安全的前提。”我又回想起那个男人的话语,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想要我画出触碰石板产生的幻觉内容。
这石板大有来头,或许是某种邪祟之物?这令我想起了一些传闻,像是刻在骨子里般,虽然不清楚内容,但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我来到我的老伙计画架前,方形木板上夹着一张如同我生命一般苍白的纸,我将石板靠在顶部的小平台上,坐了下来。我虽然自诩艺术家,但我的作品或许是我这种风格过于的不入流,甚至说没有可以欣赏的人,那个男人嘴上说着崇拜我,但我前方墙壁上挂满的作品,他似乎一眼都没看。即使这样,我也感到开心,起码有人愿意这么说不是吗?欺骗自己有时候是极好的一种手段,不仅能让我处于一个不算太低落的状态,又能让我自己产生一种莫名的自信,我需要这个。
闭上眼睛来冥想,我尝试使我的内心平静下来,在脑海中构想着那个画面。但似乎我不够格,又或者我并没有足够多的想象力,那一瞬即逝的画面逐渐模糊。我最终失去了相关的印象,就连我是否见识过,看到过,都有些不确定。我身后的窗户大开着,冷风肆无忌惮的带走我房间内的温度,太阳似乎阴沉下来,照明之光也逐渐退潮般离去。我的房间在我意识到这件事后,便急速变暗,我回头看向窗外。明明是空旷的天空,但看上去像是有着一层不可见的物质遮挡光线,这风儿似乎也变大了不少,像是嘲笑我似的。
“不会又要下雨了吧?”洪水的恐惧依旧回荡在我的心间驱之不散,亲眼看着洪流将一切事物粉碎冲毁,那声声刺耳的喧嚣仿佛替代了喉间发出的绝望声响。我看了一眼那堵围墙,我很确定,它根本就拦不住这发了疯的野兽。手环投射出信息流,所有的信息都被按照大致种类和新鲜度按照使用者的爱好分布。视线匆匆扫过,最后锁定在一则最新消息上,几乎是同时,那条消息被展开:预计未来数小时内会有逐升的大风,可能会下雨,持续观测中。
我看着下方的数据分析模型,默默关闭了投射,身在桌前,视线掠过围墙朝外界看去。因为没有资金而居住在顶楼的简易木屋内,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我该去睡上一觉?最好是醒不来的那种,这样的我,或许才能离开现实的苦海。无论是所谓的艺术家身份,还是我这落魄的现状,又或是我那如枯井般的灵感。遥远的记事里,我虽然有着很多不快之事,但那时的我每天都沉迷在创造艺术的欢乐之中,我转身面对那堵挂满我至今的伟大画作,其中间挂着一幅肖像画。我记得我当时往颜料里加了不少荧光物质,房间中充斥的黑暗不仅不影响查看,反而帮助它展现出另一种状态。昏暗中,那个漆黑扭曲的人影正仰视着上方,背景是淡淡的蓝色荧光,空白无一物的似天空背景上点缀了很多其他的颜色,但现在看上去是一个个的黑点,像是反转星空的照片般。在我看来,那些不规则的随意黑点像是一个个窟窿!一个可以在我们世界窥探外界光景的窟窿,也可以理解为人们对于宇宙的向往和无力。再看荧光倒映出来的黑色人影,能从似乎是头部的上方看到一对完美圆,白色的荧光从眼中如灯塔般沿着向上的视线攀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器官。哦,我的上帝,我都不知道该用何种修饰的语句来描述这幅画作才能显得不那么“过”。这是我最巅峰的作品,是真正的艺术!
打开房间内的照明灯,来到墙前拿下这幅画,在灯光下看去,画的只是一个在七彩斑斓世界中的一个人影,空洞木讷的双目看着上方。本以为这种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的画能进的了画展,但现实却给我沉重一击,我依稀还记得面见者的话语:你这画太压抑了,太呆板了,不行。我们需要的是那种令人看到一眼便觉得温暖的,再不济,是那种稍微能表达正向情绪的主题,你这幅无论如何也不会通过的。
“他们懂什么,口口声声说着艺术,但转过身来就打压那些不喜欢的东西。”
将画作挂回,我在所难免的回忆起曾经的往事,那时的我意气风发,痴迷的想象如同倒挂的璀璨银河般,闪烁之中皆是赞叹惊奇的灵感。但时间才过十几载,我便觉得神疲心劳,经常拿起画笔悬在空中摇晃半晌却找不出笔落之处。后来一位老友拜访了我,他建议我找个参照物进行画作,而不是凭空想象。或许是他那毒辣精锐的眼睛,我在用他建议的方法后,是能做出不同凡响的画,但始终找不到以前的那种感觉。他人对我的画赞不绝口,但我却认为那些画少了点,生气?或许是生命,又或许是韵味。即使到现在,我也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
傍晚,我侧躺在床上,窗户将外头的喧嚣寒风阻挡在外面,我感到一股无来由的燥热。这种感觉的出现常常代表着我今夜的晚眠,或是彻夜无眠。我掀开身上的薄被子,瞬间又感到寒冷,盖回去后那股如附骨之疽般的燥热再次爬满我的身子,我身体的敏感度因此升到极点,无缘由的一点点瘙痒感在身体随机地方出现,又像是微观世界中的一根细针刚好刺中一个细胞。我辗转难眠,再一抬头,竟发现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小时。
我苦恼着,一种割开我皮肤的强烈欲望展现,只需要一道浅短的开口,就仿佛打开了一个沟通的门。能将我体内的燥热排出去,也能用疼痛来刺激我那愚钝的思维。但我大抵不会这么干,有一部分是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更多的是我认为不值得。这种奇怪的感觉时有时无,像个神出鬼没的小精灵一样,我只需要闭上眼睛想象着我旅游在山川河流间,或是在与某人展开一段美好的回忆。待到时机成熟,我便会陷入睡眠,只是不知是什么时间睡着罢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石板,它在黑夜中似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我将它拿在手中。瞬间,我身上的燥热消失不见,像是被它吸走一般!我将其带入我的被窝,将其放在我的胸口上,石板很凉,但不会凉到令人抗拒的地步。我就这般平躺着,双手放在肚子上,而那块在我感官中逐渐消失的石板位于我胸口和肚子的中间处。
我在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一股来自无尽天边的声响,似乎是一个女人在唱着高音的‘啊’。我的脑海似乎也变成了海水,搅动着,其波浪冲刷着光滑的颅内空间。我清醒的进入了梦中,当我眼前闪过一道光,我落到了杂草横生的地面上。在我眼前的是由无数不知名的,干枯的杂草编制铺设的‘地毯’。这里有着超乎寻常的重力,我艰难的站起身来,一片闪烁着圣洁银光的平原出现在我的面前。看似错综复杂的道路整齐分布在平原上,分割出数不清的池塘,每当我视线看向某个不规则的池塘,那么它就会在我看到前变得规整。虽然目光所到之处皆为方方正正的池塘与分隔行走用的小道,但在那些难以聚集的视线角落,边缘,它们的形态完全违背了我所认知的定理。
“这是哪里?”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不知何时便已到了这片平原的中心,那些我落地的杂草空间均已消失不见,但我并未挪动过一步。“映宿。”我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陌生的词语,尽管它总是那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但不可否认,在那个男人的口中,这是个地名。或者是
我并没有慌乱,也不打算尝试离开这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就是了。我行走在干硬如冻土的小道上,这里没有一丝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感觉。我在一个池塘前驻足,原本微波荡漾的水面在我接收信息前变得平静,像是结了一层银白色的冰,反射着不知从哪来的银光。毕竟,天空上一片漆黑,甚至看不到一颗星星。我并未看见我的倒影,伸手进入池塘捞起一点液体,我没有任何的触感,但能看到和水一样的反应,看着它们从我指间的缝隙流走,落回始终平静的水面。
忽然,我看到水中有着一个人模糊的倒影,那人似乎也正和我一般的姿势,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不是我。待掌间的液体流尽,那个倒影也消失不见,我也失去了我的‘影子’。起身继续行走,我的耳边,那女人婉转攀升的律曲始终存在着,若有若无。那个男人究竟想让我画什么?或许是这片古怪之地?我也许该认真观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