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戴月仿佛睁开了眼睛,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似乎有着一个模糊的符号
“你醒了?”费瑶可爱的声音响起,像是刚醒,声音和平常有着区别。
缓缓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已经照在她的身上,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困意吹散些许。她摸了摸想要继续补觉的费瑶,视线落到自己的左手手腕处,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在做梦?说起来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唔,想不起来了戴月下床为费瑶盖好被子,独自走向厕所,坐在马桶上沉思。她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因为自己是处于意识世界,其中的人是不会做梦的,基本上都是闭眼睁眼间,一天就过去了。梦境是有人在通过这种晦涩的信息来暗示我什么吗?
“唉,已经全部忘掉了啊”思索了一段时间,待到自己的腿快麻了才被迫放弃,洗了洗手后来到了客厅。她打算先烧点东西吃,然后去一趟城中的图书馆,无聊的时候她总会去那边打发时间,那里记载着种族所有已知的东西,被整齐分类供人学习了解。
说是烧,其实是泡的速食食品,她还顺便为费瑶泡了一碗,装在保温盒中放在显眼的桌子上,贴上了小字条。
“戴小姐又来读书了?欢迎啊哈哈”
与图书馆的人打了声招呼,戴月径直来到了最角落,这里有扇通向地下室的门,上面贴着张纸:准确性待定,皆为民间搜集的古怪事迹,或是一些不可描述之物,仅供观赏,切勿尝试。
顺着坚硬的石阶来到仅有一层的地下室,这里都是一些无法区分是否有意义的东西,一股阴郁的气味充斥在这片巨大空间中,头顶上的长灯照亮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倒也是令人安心。
这里也有三两个人,或站或坐着,在仔细观看手中的书籍,认真到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混乱时代”游走在书架间,一本厚的夸张的,积盖着一层灰尘的古书将她的目光吸引。混乱时代,最精彩也是最黑暗的时代,人们得以见证超乎意识想象极限之物,激发了无数诡谲神迷的创想,但也见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仅仅是窥见一丝表面的虚幻,也足以令人陷入无法自拔的疯狂之中
找了一个无人的座位,戴月将这本沉重的书放在桌子上,坐下来后看着这本书发呆。“也就在意识世界中才有无限的时间去仔细的看书吧?好久没这样了”她感慨着,翻开了这本书
我是本书的作者,我见证了整个混乱时代的起起落落,几次死里逃生让我的身心受到了巨大的摧残,我将会在时代结束的最后几天,用着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将我记录的东西进行整理。我并不觉得我能活到新时代,我只是想警醒或者告知后人,放下你那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傲慢,直视内心的黑暗
首先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族群的过去不止混乱与鲜血,在混乱时代真正开启前,世界还是迷茫的。当所有的东西都达到了极限,甚至无法找到一丝新鲜的念头,人们就像是在迷雾中转圈久久未见可识别之物,在陶罐中疯狂生长但却找不到一寸可用之土。世界变得迷茫,变得压抑,理智尚存的人们尝试着通过太空旅行,或者于遥远的历史中找到一丝希望
那时候人们几乎都是‘痴呆’,在各种让自己舒适的姿势中发呆,无神的双目和乏味的大脑,在禁令颁布前,自杀也变成了一种解脱。
在某个夜晚,一道惊雷在我们城市上空炸开,滚滚雷鸣几乎将所有人都从睡眠中拉出来,我们茫然来到街上或者能看到天空的地方,仰头看着上方可怖的光景。
暗沉的天空中,那一道巨大的闪电将天空撕裂,幽深的虚空中似乎存在着什么,阴冷的怪风自裂缝中倾倒,落入我们的城市中每一个角落。我眯眼观看,一个平台自楼顶飞起,上面站着一个人,手中的短刀高举过头顶,似乎嘴中在喊着什么,浑身都在颤抖。
那是什么?自杀者?是,但不完全是。他喊的内容被呼啸着的寒风所吞噬,无人得知,我们都站立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幅从未亲眼见识过的场面,有些人还以为是什么新的艺术形式,他们都太天真了
忽然,又是几道紫色的闪电从云层中落下,但却出乎意料的汇聚在那人高举的短刀中!我控制不住的惊呼起来,那人完蛋了!但当一阵耀眼的电光炸开后,那人依然坚挺的站立在那里,手中的短刀此时正散发着明亮的光,看上去神奇无比。
紧接着,那人缓缓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便跪坐在平台上一动不动。还未等我猜测,我就看见了那个人身体在一种不可视的力量下离开平台,犹如失去绳子的气球一样飞入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裂缝中,在裂缝逐渐缩小关闭至消失前,我相信在场的人们都能听见那股充满邪恶,尝试谐音跟读时便会感受到一股腥臭味道的神秘祷文。
裂缝消失后,天空又恢复了正常,但敏锐的我发觉,空中的星星似乎少了一些
自那天以后,信息流中便逐渐流传起一种新的信仰,他们崇拜混乱的神,并开始将其称为自己的主。他们几乎在很长一段时光里,都是在尝试去寻找主,去呼唤主。这一点在我看来是极其可笑的,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的某些东西用信仰来遮盖,演变成类似饭前一定要喝一口汤般的触发条件。我们的族群有着自己信仰的主,是一位极其中立的主,祂不会关心子民,也不会传授什么,只会在我们濒临灭亡时才会给予我们一些启示。祂就像一个旁观者,只会在我们即将进入死路前为我们矫正方向,也是祂的存在,才让我们,让我有机会活下来,写下这个奇妙的时代。
在长达数百年的探索中,人们都陷入了一种信仰的争斗之中,当时几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所信仰的存在,这些存在都来自于一场伟大的献祭中
这个团伙为首的人叫杰拉伊,他在见识过献祭召唤后,他集聚了一些狂热的人们,其中就有看热闹的我。他先是激情澎湃的一番演讲,讲述他的想法和相关的证据,随后从背后拔出了那把熟悉的短刀,人们像是见到了什么似的,开始尖叫着狂欢,跳跃着,双手无意识挥舞着。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到这把刀,以前都是在流传中得知这把刀的片面,我还以为一些人说刀在当时并没有被带走而是留下来的话是编造的,现在这把布满仅是一眼看上去就会令我晕眩花纹的,视线无法完全集中的刀刃就在我的面前,被那个人高举着,就像当初平台上的那个人一样。
“我们将会真正接触到神!无上的,不可直视的,神!”杰拉伊无疑是优秀的,我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的研究造诣,他用着高昂的语气喊出这句话,身上涂抹着白色的物质,组成怪异的花纹。
很快,献祭开始了准备工作,在杰拉伊的指导下,我提了好几桶水,倒在一个巨大的水盆中,待水没过里面摆放的绳子后,他竟然把那把刀交给我。
“你看起来挺老实的,拿好这把刀,等盆中的绳子泡软了再叫我。”他这样说道,然后便去指挥那些搬东西的人了。
我感受着手中之物的沉甸,刀身上有着一些无法用任何几何形状或者语言表达能完整的概述的痕迹,我在这些杂乱无章但又有些感悟的痕迹中得到了‘纹路’,这个信息。它像是被以某种未知形式烙印在上面,暗沉的纹路反射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线,在阳光下摆动,我甚至能看到好几种色彩的变化,但当我想要仔细查看时,一切色彩都会变得暗沉,最后趋近于黑色。
我摇了摇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十几个壮汉在拿着工具和木棒,在那片开阔的草原上捣鼓着什么,我初步看起来像是在搞一个类似阵法的东西,这些绳子估计是要缠在这些比手臂还要粗的木棒上。
我就这样,一边将手泡在盆中以方便随时查看绳子的软硬程度,一边在看他们将木棒分别在一些特定的点上钉入地里。我本来就是打算过来见识见识这位口出狂言的帖子发起人,那时的我只是将这些企图召唤或者沟通的行为称为‘艺术’,一种供人观赏讨论的行为艺术,所以我当时还是挺开心的,毕竟不用干太重的活就能亲临现场见证。
时间飞快流逝,下午光景,他们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在杰拉伊的带领下来到大盆旁排起了长队。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加入队伍,杰拉伊的手摁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没办法站起来,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晕血吗?”我摇摇头,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在我们的注视下走进了演讲台旁的临时棚中,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我听着耳边队伍里交谈的吵闹,为了避免和他们目光接触,我只好低头默默看着手中的短刀。即使晕眩感尝试让我移开视线,但我是真的不想和那么多人有目光接触,我那时也算是个年轻人,或还是有些许羞涩。
“嘿!伙计们!”杰拉伊从房间中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据他说,每一个神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大多都是依靠与名字信息所相近的表达方式来模仿,所以理论上只要正确的喊出或表达出某位神的名字,那么祂就会降临!当我们问起他是怎么知道要召唤的神是什么名字时,他只是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他只是打算用刀身上的一些纹路来尝试,毕竟神是没有语言的,大多都是信息,所以非常的晦涩难懂。
至于数年前那位成功的人,可能是误打误撞就成功喊出了某一位神的某一个字,然后杰拉伊如此说道。
他接下来和大伙细细解说了待会的流程,大致上是需要六个合适的人选,在其身上刻上一道纹路,六个人身上的纹路正好和刀身上的一个可识别的图案一样,这个可能就是名字中的一个。为什么不在一个人身上刻呢?因为那个图案实在是太复杂了,据杰拉伊说,他无法做到一次性画完整个图案,只能分六张纸画下,并且还不知道实际的顺序是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在怀疑杰拉伊是不是在唬他们,说的这么邪乎。我则是对其表示怀疑,因为我完全看不出刀身上有什么可以识别的图案,在我看来就是一堆模糊的纹路。但好在杰拉伊的话语有着神奇的魔力,我们最终还是同意了,自愿站出队伍的是五个至少一米九的壮汉,还有一个是相对来说比较瘦弱的中年人,他的头发油腻着,乱糟糟的。
仪式开始,因为我那该死的绘画技术,我被强行推了上去,由我在那六个人背后刻上相应的纹路。他们在演讲台的下方聚集,杰拉伊则是像个主持人或者维持秩序的保安一样站在台面上的边缘,他们都没有催促,都在安静的等待着。
我的右手握着短刀,左手拿着本子,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令我颤抖着,我身前坐着的男人似乎也在做着心理准备,不断进行深呼吸。来吧!他的语气如此的坚定,像是一个拍在开关上的手,令我机械性的举起了短刀。
我最后一次进行深呼吸,目光凝聚在本子上,上面画着一团诡异的图案,我在脑中构想着,该如何落刀。随着时间流逝,空气逐渐凝固,我终于将视线从本子上移开,看着男人光滑的后背,我手中的刀落了下去。
他的皮肤像是细沙般,被轻易的划开,鲜血直接从伤口中溢出,我没有犹豫,刀尖此时化作了一支在白纸上随性挥洒墨水的钢笔,弯曲扭转之间,有着些许优雅之感。刀尖到达图案底部后,我翻转手腕,以斜方向挥刀,在他后背上留下唯一的一道直线,一直到接近肩膀的位置才收刀。
我看着眼前剧烈颤抖着的男人,怪异的声音自他喉咙中传出,伴随着剧烈的抽泣声,我注意到一些不明的液体从他身下流到我的附近,与鲜红的血液融为一体。全场寂静无声,就只有这个男人痛苦的声音,我侧目看了一眼已经被血液附着的短刀,心中升起了不可名状的寒意。
杰拉伊亲自到男人面前,将他搀扶起来,步履蹒跚的朝台下走去,站在他身后的我注意到,那些刺眼的伤口在男人走动时被带动,看上去像是在旋转扭曲,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