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冯子山追褚一红一夜从城门口回来,通往城内的街道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小贩摆起早摊铺,各式各样的小面,弥漫出雾白色的人间烟火气。追踪一夜消耗体力,再闻着食物的香气,冯子山空空如也的腹中打起了一阵阵的空城计,他摸了摸腹部,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大洋走到面摊上坐下,准备吃一碗。那摊主见大洋心下为难,再看来吃饭的冯子山,赶紧招呼了一声道。
“这不是冯四爷吗?您来吃饭那是给我的面子,哪还能叫您破费!”
“狩猎队最近不忙吗?有没有什么野鸡之类的山货?”
“对了,冯四爷,你们狩猎队最近不招人吧?要是招人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摊主在冯子山的桌上一顿忙乎,又是拿出抹布擦了擦桌子,还赶紧泡了壶热茶,普通的碎茶叶子品不出什么味,冯子山昨晚追了那么久滴水未进早就渴了,倒了一大碗灌了进去,挑了挑眉诧异的看着摊主。“朱老七,你行啊,这面摊都准备用野鸡吊高汤了?”
朱老七叹了一口气道。“哪能啊,这不是我娘最近生着病,我准备寻摸点好东西给她补补身体。”
“我这小破摊,也就能够个养家糊口。”
朱老七说完尴尬的笑了笑,匆匆忙忙捞起煮熟的面,又给盛了一大勺子浇头,那殷勤劲冯子山都没眼看,嗅着面香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小子也是孝心可嘉,我下次上前给你多寻摸点。”
“婶子身体不好我也一直不知道,就当我给她的拜礼了。”
朱老七真心实意的笑了笑,赶紧将一个大洋放到桌上,拿身上围裙擦了擦手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四爷!”
一大碗面摆在桌子上,冯子山用面混着浇头挑了一筷子,面劲道,浇头地道,面粉混合香气格外勾人,埋头苦吃了好几筷子,期间朱老七颇有眼色没再和他说话。已是天蒙蒙亮,面摊上没一会便上了不少街坊邻居,认识冯子山的人接二连三的打招呼,可见冯子山冯四爷在黔阳城名声之混的开。
冯子山吃面吃了个半饱,招呼朱老七来一个肉夹馍,无意间一抬头,正撞上一队巡捕房的配枪黑皮声势浩大从街上穿过。再定睛一看,正中间最矮的那个小卷毛,牛皮鞋锃亮,穿着大衣手插兜的出场架势,不是咱们亲爱的王队长吗?
旧社会一向是民惧官,巡捕房放在再早些年那叫佩刀的衙吏,老百姓怕惹上事,见一帮配枪的过来远远的纷纷让开道,冯子山嘴里这口面还没嚼完,一看这声势心里便生出猜测,估摸八九不离十钱王祠事发了。
跟面摊上熟人一打听,还真是。
也有人好奇问他:冯四爷,您这一大早从城外沾了一身露水回来,这是早起外出,还是忙了一晚上?
冯子山能说实话吗?那肯定不能。
一则索命门是死于江湖仇杀,按规矩,江湖仇杀不在官方管的范畴内,他一个跑江湖的哪能不守这规矩。二则是索命门名声不好,本身就是杀手组织,血债累累,唐若音杀他们说不好听的那叫为民除害。三则摄于唐若音的威胁,唐仙姑在江湖传闻那么恐怖,昨晚见到的手段也是诡秘异常,不好破解。他一个拖家带口的,苏大小姐还有养父都在黔阳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为了一个袭击兄弟的索命门,冯子山自觉犯不上跟唐若音杠上,他一向是市井小民的思想。
冯子山说出城办了点事,没管在场的这些信是不信,几口干掉肉夹馍,喝了半碗面汤,起身一抹嘴就跟在巡捕房身后去了钱王祠。
早晨的钱王祠和深夜是两回事,冯子山端详着晚上来没注意过的两棵大树,那是两棵高大的大垂柳,看年头有几十年了。巡捕房的手下抬着一架担架正在往出走,王队长站旁边,咂了咂嘴感叹。“这真是,也太凶残了!”
王队长就任巡捕房队长,干了十多年自觉也算见多识广,在任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几次这么丧心病狂的死法,有的身上都扎成筛子了。
更别说还有砍成两截的,王队长虚着眼一副涨见识的样子。“你瞅瞅,这也太凶残了,肠子都漏出来了,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简直是心狠手辣!”
巡捕房的手下抬着尸身进进出出,王队长猜测着这些人的死因,钱王祠没了香火,大晚上聚集在空无一人的钱王祠,这伙死亡的人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冯子山在黔阳城有些名声,见他到来不少人便打了声招呼,王队长一抬头,连忙招招手叫他过来。“我还心说呢,你平时没屁用的时候天天凑热闹,怎么用你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
冯子山不乐意的嚷嚷。“王队长,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没屁用,我哪次没出力!”
王队长懒得和他掰扯这个,直奔主题问。“怎么?咱们黔阳城的江湖通,冯四爷,知不知道这伙人是哪里流窜而来?”
“对杀人的又有什么猜测?”
平时王队长见他那么嫌弃,冯子山挑了挑眉故作高深莫测。“这我倒是知道,只不过王队长不是说我屁用没有吗?唉,我这心啊,像是浸在四九寒天的冰水里,一时半会是热不起来了!”
王队长心说你个倒二批还拿上乔了,他正想抬腿踹一脚,想到冯老爷子还有冯子山在黔阳城的名望及时刹住脚,皱起眉,朝最常用的何大炮扔了一个眼色。
何大炮赶紧把任务分给别人,跑过来奉承冯子山,奉承的冯子山面上带笑,没拿乔一会便道出所知消息。
“这伙人,凭我的经验来看,是索命门的。”
王队长皱了皱眉问。“有什么依据?”
何大炮身后跟着一个手下,拿笔刷刷记录着案情线索,表情严肃的埋头苦写,实际纸上大部分都是一个圈。
冯子山摩挲着下巴,不相干的人都很有眼色的往后让了让,冯四爷很有架势的走上前,慢悠悠蹲下道。“你看这些人的手上,茧分别在掌心虎口和指腹中间这几个地方,他们腰上又都系着索命门的绝活武器夺命爪。”
“这些茧,就是练夺命爪磨出来的。”
王队长看似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哦了一声道。“那也就是说,这些人已经可以确定是索命门的人了。”
往后看了看专门负责的手下,那手下对魏止风受袭的案子进度最了解,王队长问。“哎?前几天刺杀魏少爷的那个刺客叫什么了?”
手下不假思索答。“褚一红。”
王队长眉头皱了皱问。“那这个褚一红在这些人里面吗?他不是还没抓住吗?”
手下摇了摇头道。“已经确认过了,疑犯褚一红不在这些尸体里,队长,你的意思是?”
王队长展了展眉露出一丝笑,挥了挥手道。“那我明白了,破案了!”
“这定是疑犯褚一红与其同伙分赃不均,导致索命门这伙人开始内斗,褚一红,作为索命门的金牌杀手对吧?武艺哪是他们能比的,于是疑犯褚一红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与他反目成仇的同伙,携款在逃!”
“真是丧失人性!”王队长大声呵斥,冯子山正要提出异议,他就被挤了出去,以何大炮为首的配枪巡捕,一个个围到王队长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子山眼睁睁看着奉承声不绝于耳。“队长真是英明神武!”
“队长真是太敏锐了,您是鹰眼神探啊!”
“队长我好崇拜你!”
那一瞬间,冯子山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正经的查案是不是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