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要逃。但徐城布下的阵法发动了。在凡人所无法觉察的虚空之中,阵法的力量将将把这一缕气运困住,任它左突右窜,再也无所遁形。李伯辰的心中便生出另一种急切渴望——
吞噬它,夺取这气运。
因而他喝道:“上前者死。”
在如此凛然声势与惊天动地的一刀之威面前,还想要往这边扑来的罗刹终于退却了。但他们不是往西边去同妖兽对抗,而是开始向南北两个方向奔走——统帅已死,灵神现身,他们没有留在这儿继续作战的理由了。
而李伯辰盘膝坐下、微闭双目,无畏真君再次从肉身之中脱离。但此时这灵神收敛力量,只如寻常人大小。他持槊按刀于虚空之中立在魔神化身面前,双目放光,直刺那魔神气运的双眼。二者目光交接,无声的较量展开。
夺取这魔王气运,等同将其吞噬。但想要吞噬它,便先要洞悉这气运本身的运行规律。实际上两个过程是同时进行的——在洞悉的同时,便已将其缓慢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了。没人教李伯辰如何做,但此时身为灵神的他无师自通,就像一个人凡人不需要被教育该如何进食。
他开始以神识进攻。像刚才对付百丈幻身时一样,他先本能地想要切断这化身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在这一步时,他遭遇顽强反击——魔王气运开始无声咆哮,强大力量直击李伯辰的心神。这并非法术或者灵力的冲击,而是以运、势、道相搏。
攻击到来的刹那,李伯辰的理性意识又开始动摇。他感受到发自本能的狂乱与暴虐,心中生出毁灭的冲动。但另一种本能扑灭了这些情绪,这是北辰气运中生与灭、杀与伐的力量。生灭杀伐之道……就连运势、冲动,都在征讨之列!
然后他再次凭借本能发动反攻。六帝三魔之中,以北辰气运为杀生之最。魔神气运的抵抗被迅速瓦解,一种李伯辰难以言喻不可形容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已慢慢理解其中奥妙的东西开始汇入无畏真君的身躯,他觉得自己只觉和视野似乎变得更加宽广,慢慢衰退的神力亦有所恢复。他开始能更加清晰地理解充斥于天地之间的各种情绪,甚至能开始感受到面前那即将破灭的魔神气运开始惊慌畏惧。
对手开始瓦解,气运开始被吞噬。就在最后一缕运势也将被李伯辰吸收之时,忽有一种强烈的震动沿着这缕运势而来。并非指凡人所能觉察的那种震动,而是震撼运势本身、似乎自生界之外而来的什么东西——仿佛虚空之中将要突现另一个世界,又或者,被这缕气运所牵连的别的什么东西急欲跨界而来。
在这一刹那,作为无畏真君的李伯辰意识到,那一边的或许是真正的五位魔王之一,甚至是三位帝君之一——北辰气运在今夜降临生界,又以如此方式将魔神气运强行吞噬,终于将蛰伏于诸天万界之中的真正强大存在惊动了。
但这种来源于人性的恐惧顷刻之间便被源于神性的骄傲与无畏压制。无畏真君吞噬最后一缕气运,某个强大存在与此处的联系消失,那气息也随之消失了。
他感到由衷的满足,此前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又回来了。
李伯辰长身而起,持刀站立。他看到极远处的西边,妖兽已突入罗刹军营,没有了主帅的弹压统率,罗刹很快溃不成军,妖兽开始大肆杀戮。但东营这样大,营中尚未散去的罗刹也有数千,妖兽想要杀到他这里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李伯辰现在已不担心这些了。他此刻半人半神,力量存于体内尚未退去,因此带来的力量感与掌控感比人间任何一种体验都要美妙。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担忧畏惧的人了。他觉得自己虽然还是清楚地记得一切“应该”为之忧虑的东西,却又能将它们统统看得开了。在当涂山那边的挚爱与亲人自然值得担心,可只要自己很快变得强大,终究会有完美的解决之道。魔国虽在南下侵略,但自古以来人魔都在征战杀伐,势力此消彼长如同草木荣枯,也没什么可焦虑的。纵有一天,双方之中有一方灭亡又如何呢?天道之下,岂有亘古不变的事物呢。
这样的好心情,直至徐城飞飘而来的时候还没有消失。
徐城在距他四五步远处停住,看他的目光中全是震惊与畏惧。他甚至是鼓起勇气才能说:“你……刚才……刚才是什么东西?”
李伯辰忽然大笑起来:“你指支牙斯的魔神化身,还是想要来此界的魔王或者魔君?”
徐城脸色大变,如丧考妣。但下一刻又神情收敛,只余郑重肃然之色:“你吞了气运招来了魔王魔君注意!你知道你惹了多——”
李伯辰忽然双眉一竖,目中神光四射,直刺入徐城的双眼!
“狂妄悖逆!”他在神识之中厉声喝道,“区区秘灵,敢在本君面前藏头露尾?!”
徐城的阴灵之身忽然震颤,仿佛一件飘荡在狂风之中的破衣烂衫。两息之后李伯辰收回目光,他的身形才猛地定住,脸上神情比此前更加惊恐:“你……你伤了剑神!”
“伤?”李伯辰冷笑,“这狂妄秘灵敢窥探帝君一界,又口出狂言,今天我不过是礼尚往来。再有下次,本君就亲往他的巢穴,斩他千年道行!”
徐城呆呆地看他片刻,忽然道:“你现在是李伯辰……还是灵神?”
李伯辰瞪着他。
徐城连忙又道:“这位……真君,李伯辰曾说帝君会遣真君来帮他。真君你……你……今夜已功德圆满……真君你的法身总要离开生界的,到那时候,这李伯辰的肉身可就陷在这营里了——真君,要不要咱们现在先离开这儿?”
李伯辰大笑起来,声若雷鸣。徐城的阴灵之身在这笑声中瑟瑟发抖,看着竟像是要被震散了
但李伯辰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转脸看向西北方,双目如炬、神光湛湛,喝道:“谁在那!?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