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毕亥想叫自己“澄清宇内”,又对自己说了许多辛秘,如今应慨所作所为与他如出一辙。这些天他是在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么?等小蛮离去了,才跑出来说些内情……他想要的究竟是“和魔刀一样的东西”,还是自己在万箭穿心时的些微感激之情?
要是后者,或者两者都有,他最终又是为了什么呢?毕亥说,他希望这天下大同。应慨呢?他的行事风格,很像个阴谋家。游走于势力当中,寻机攫取利益。其实要是现在从林中再跳出几个人,说他们这些天也在暗中观察、各代表一方势力,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他终于明白像自己这样的身份,注定在往后的日子里被阴谋环绕。从前想过什么“安稳平静”的日子,都只是痴人说梦。他自认为自己不算笨蛋,可也绝不是天下间顶顶聪明的人,既然猜不透每一个人的心思,索性就不猜了。能做的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吧。这是个笨办法,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如此,他得叫自己成为中流砥柱。哪怕不能,也得先成为一块磐石。
他在心里又想了一会儿,猛一抖缰绳,纵马飞奔出去。
……
到了那片湖边的时候,又过去七天。十来天之前这片林中尚有不少枯叶和荒草,到如今已一片翠绿了。那湖清且浅,比镜湖更像一面镜子。湖畔草坡上缀满了花,青草已经没上脚背了。
李伯辰牵马沿着湖边慢慢找,找了两个来回才瞧见青草丛下的一堆黑褐色泥土。这几天下了两场雨,之前的灰堆几乎都被冲散了。好在那天晚上木牌也被林巧的衣角拂进了火堆里,表面被烧得漆黑,倒不担心烂掉。
他蹲下去将巴掌大小的木牌捡起来,看到上面糊满泥土。他没急着将土擦掉,而是面朝湖边坐了一会儿,又过片刻,倒在草丛中睡着了。
待太阳升上高天时,他才被鸟鸣声吵醒。李伯辰张开眼睛望了一会儿天,坐起身将木牌拿在手里,发现上面的湿泥已经干了。
他轻出口气,将表面的泥土搓去,露出浅浅的刻字——
慈母鱼珏之位。
李伯辰盯着这六个字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微微笑了笑,心道,好,小蛮……那天晚上,你不是在用计。你是真的在告慰你的母亲吧。和我结为夫妻,你心里果真也是欢喜的么?
……
到离开孟家屯第十天的时候,他来到营州开原城外的郭甫镇。
庄园在哪里很容易打听,人人都知道新迁来一位美貌的女子,出手极阔绰。李伯辰策马从镇上穿行而过,出镇又走了三四里,看到青瓦白墙的宅院。
那宅院很大,被青山环抱,之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春暖花开,田中都有农夫耕种。等离院门只有二三十步远时,他驻马犹豫了一会儿。他很想看看那个林巧,可又怕真见了她,这些日子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再掀起什么浪涛。
他远远瞧着宅院,对自己道,我可以走过去敲门,装作问路,要开门的不是她……哦,当然不会是她。这么大一个宅院,她怎么会自己开门。那该怎么说,说我想投宿么?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想看到的是林巧,还是那个“长得和小蛮一模一样的人”。
又停留一会儿,到底还是握了握缰绳,准备打马离去。已从镇上人口中知道这个林巧的确无事,那就不要打扰她了吧。
但白马刚迈出两步,李伯辰忽然听着不远处有个女声道:“林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