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伊阁睁眼倒在床上,出神地看着被宁静月光照亮微微照亮的天花板。他的呼吸轻快,眼眸在黯淡中沉没,像是一只凝视黑暗的禽类。
在寂静中,在胸膛数次起伏后,伊阁悄悄唤出声:
“‘我’先生?”
“我在。”并没有等待太久,熟悉的沧桑声音响起,那只猫头鹰的翅膀带来荫蔽。
伊阁指尖冒出半透明火焰,外焰在静谧的气氛中晃动,散发的光亮微弱得无法驱逐月光。幽幽神态仿佛举着蜡烛的虔诚信徒,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洒出。
“没什么,你在就好。”
树影婆娑,晚风的倾诉在枝叶摇曳间。
“你在害怕吗?”猫头鹰问。
“我在害怕。我害怕对自己一无所知,我害怕孤身一人,害怕见证死亡,害怕重要的人因我而死。”心悸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伊阁诉说自己的无力,恐惧悄悄伸爪。
“恐惧不全是坏事,它会让你的求生欲更加强烈。”猫头鹰话语一顿,“以前的你会享受恐惧。”
“以前的我?我会变回以前的我吗?”伊阁像梦呓一样问道。
“……在我看来,你一直都是原来的你,只不过少了一些记忆。”
伊阁没有说话。正当猫头鹰以为他已沉沉睡去时,低软的嗓音在黑暗中旖旎: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很陌生。”
猫头鹰不可置否,一对鸟瞳显露平静:“很正常。”
“我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伊阁补充一句。
“很正常。”猫头鹰没有犹豫,淡然道。
“真的?”
“我说是哄你的你才满意?”猫头鹰垂首笑出一丝讥讽。
伊阁微微侧头凝视点点冷光,又开口问道:
“虽然可能性不大,我有点好奇,‘我’先生不会是我的长辈之类的吧?老师?兄长?……还是更加直接的血缘关系?”
想到这,伊阁不禁吞了口唾沫,喉咙艰难蠕动。
猫头鹰轻哼一声,轻松的笑意冒出水面。
“睡吧。”
夜已经深了,水面激起的荡漾渐渐平复,水下的鱼要休息了。
……
“早上好。”斯杰利戴着一顶黄褐格间猎鹿帽,宽松的米灰色风衣看上去塞得满满当当,丝质白手套按上帽檐,一手提着棕润短柄手杖,倾身靠在门旁。
不得不说,很有绅士侦探的气质。
“早上好,斯杰利……大侦探。”在对方强烈的眼神示意下,伊阁笑着补充称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看上去真不错。”
“是吧?可惜我不抽烟,要是再来个烟斗…啧啧。”
没去理会斯杰利的自顾自惋惜,伊阁转而望向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苏姗。对方褪去常穿的黑白女仆装,干练的长裤盖住小腿曲线,轻薄的白洁外衣护住不愿展露的肌肤,看上去是苏姗会选择的风格。
不过,明明她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半点多余的风情都未流露,但搭配上她青涩的神态……隐约能感受到一股另类的诱惑力。
伊阁驱逐不该有的杂念,微笑问好。
苏姗也笑着回礼。
“祝你们拥有美好的第一天。”伊阁挥手告别,不经意地整理衣领,轻步踏上街道。
路过皮根孤儿院时,伊阁放缓脚步,视线扫过依然老旧的栅栏,顺着些许龟裂的墙壁往上,灰白的屋顶即使映照金黄阳光仍毫无生气。
他已经不觉得奇怪。
伊阁想起洛夫特说过,那个和蔼的老院长会狠心掐灭孩子的梦想,虐待动物——这应该是洛夫特最无法忍受的——他也会做,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些指控更像洛夫特为自己苍白无力的辩解。
还会有谁愿意相信呢。
而且现在,调查这些污点毫无意义。何况是这种其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事情。
就算院长是个恶毒的杀人犯,洛夫特的墓地也不会建在崇高的众主教墓园里。
是啊…他的墓地…虽然没有遗体,但墓地是可以拥有的。
伊阁稍稍停顿,开始审视自己。
接下来还有麻烦事呢。
穿过红石桥,从纯白公园高大雕塑下踱过,喷泉扬洒的水珠熠熠生辉,几位先生靠在长椅上稍作歇息,偶尔交谈几句。伊阁的眸光分享给一群休憩的白鸽,很快又收回视线,低低盯着路面。
到达佛朗思齐分报社。
和傅丽卡女士笑着问好,伊阁敲了敲门,得到柯欧先生的回应后推门而入。
“上午好,老板先生。”
“上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