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求无用,在村民那一双双狠辣蒙昧的眼睛里,小姑娘亲眼看着昨天这个给她编辫子的温柔大姐姐惨叫着沉进了河底。
“住手啊!!凶手!!!你们都是凶手!!”她崩溃地哭喊,拿手不停砸着泥地,泥点溅染了她的长裙,留下一片脏污。
早就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的高一鹤恍惚觉得,那一片脏污真刺眼,染脏了这个爱干净的小姑娘。
当晚,两人狼狈不堪地找了个山洞,她缩在他的旁边,无声流着眼泪。
高一鹤默默地陪着她。
“原来封建礼教真的会吃人。”她的眼泪滴到了高一鹤的衣服上,像断了线的珠子,“高一鹤,我想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是谁?
高一鹤又不明白了。
“你信不信,以后会有一个没有战争,没有路边冻死骨,饿死俘的一个国家,百姓安居乐业,小孩幸福安稳,女孩子可以穿漂亮衣裳,老人也不用担心自己浪费家里的粮食,自愿上山饿死喂狼。”她在哭,可眼睛很亮,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地方,透着期许和怀念。
哪里有那个地方?反正高一鹤没见过。
最后,哭累的小姑娘蜷缩在他的身边,低声含糊道:“幸好有你。”
两人整装待发,重振旗鼓,又开始收拾行李行走天涯。
走到边关,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漠,无法描述那种心情,就算天气很恶劣,他们也四处奔波追鬼活得很热闹。
直到有一天,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停了下来。
她说:“高一鹤,我们在这里定居一段时间吧。”
他答应了,就跟答应之前她提的每一个要求那样轻易。
高一鹤从来不会拒绝连倩茹。
两人尝试着做普通的农夫农妇,他白天去耕种务农,她白天去操持家务,夜晚一起吃饭搞怪,两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年。
周围的百姓都是好人,经常有邻居来给他们送些吃喝,每当晚霞渐逝,他踏着夕阳的残红回到家里,就看到来做客的一堆堆人。
笑容淳朴的大爷大娘把手中的干菜和卤肉强硬的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拿着!你们长途跋涉来这里不容易!”
桌上是堆满的粮食,桌边是哭笑不得相视而笑的两人。
“他们好热情哦……”她无奈叹息。
他收拾着桌上的杂物,笑了笑没说话。
生活的转变只在一瞬间。
那天天光大燥,火焰燃烧着村子,那些高头大马的强壮蛮人肆意掳掠,虐杀百姓。
高一鹤哭着把哭喊挣扎的连倩茹拖走,两人走之前的最后一幕,是倒地流血不止的男人和被那群蛮人压在身下的女人。
那一天,他也受了很重的伤,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连倩茹拖到了山上的一个山洞,最后失血过多晕倒。
等到他醒来,发现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他的小姑娘不见了。
忍着脊背上深深的刀口,感受着黏腻鲜血在顺着身体滑下,他一步一步走下山,滴答的血迹连成线,从山顶到山下。
他走到了那个村落,遍地残骸,鲜血淋漓,屋倒石散。
之前跑他家蹭吃蹭喝的小胖子被一根粗大的房梁压的口吐鲜血,身体僵硬地死在了脏污的地面。
那个老是给他家送吃喝的大爷脖颈上是深深的刀痕,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喜欢和连倩茹玩水的一个漂亮姑娘,满身青紫斑驳,赤身裸体惨死在街道上。
他看到了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目光怔怔,神情恍惚的连倩茹。
“连倩茹……”他小声叫她,生怕刺激到这人已经脆弱到极点的神经。
“高一鹤……”小姑娘轻轻低喃,“他们死了。”
“我……我想回家……”低低的喃喃声渐歇。
她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想回家!!我要爸爸妈妈!!”
“送我回去吧!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要回去!!我还要上学……”
她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高一鹤的心。
他没有说什么,沉默地把姑娘抱在怀里,一步一瘸地远离了这里。
这个世道,不适合连倩茹。
他把人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白天照顾她,晚上去捉鬼挣钱,每天披着月光的余晖走进房门,就能看到在窗前失神看着月亮的连倩茹。
她在想谁?没人知道她在想谁,她大概意识到了,那个自由平等的世纪,她的故乡,终究回不去了。
几天后,小姑娘缓过来了,对他说:“我要他们死。”
她的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高一鹤看着这双不复天真的眼睛,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