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你是瀛洲妖,这一生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到瀛洲上去的。” 父亲时时这样说,“咱们这一代被人逼得离开了瀛洲,如此奇耻大辱,必要由你们讨回来。”
爹爹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说给她听,是谁让他们瀛洲妖蒙受了这样大的屈辱。
那便是相柳。
相柳登岸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夜黑风高的夜晚。
那是一个压根并不特别的午后,他仿佛只是恰巧路过,便上岸来瞧一瞧。
他穿着一袭青色的长袍,步伐很慢,从岸边开始,迤迤然一路走入瀛洲深处。
一路行来,他身周满地的奇花仙草全都发黑凋萎; 他步履所过之处,尽成沼泽。
瀛洲向来是个平和安静的地方,瀛洲妖们的日子过得如梦一样安详。 相柳的到来,无异是狠狠敲破了整个梦境。
短短一日内,瀛洲妖如蚊蝇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余下的便被赶出了居住了千年的故乡。
每每说起那恐怖的一日,爹娘总是心有余悸,哪怕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而相柳这个名字,怜奴自小亦听了无数次。 然而无论爹娘口中的他,有多么强大恐怖,对当年年幼的她而言,那都只是个故事。 后来她遭遇变故,全族给人类杀了个干干净净,她便将回归瀛洲的事抛诸了脑后,相柳这个名字,也几乎要被她遗忘。
她一直想,若能找出仇人是谁,那就好了。
无论敌人是谁,只要找到了,总有报仇的法子。
但若那人是相柳呢?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在她头上拍了拍,她惊了一跳,抬眼看去,愕然发现竟是白珩摸的她的头。
白珩微笑道:“小姑娘家,莫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怜奴颇不自在的举手一格,蹙眉道:“王君这是做什么?”
白珩也不以为忤,淡淡缩回手:“赤婸若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定要替她摆平了。 你们年纪还小,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 何苦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怜奴不欲与他多说闲话,只问道:“你对相柳所知多少?”
“甚少。 不过就是妖典里记载的那些。” 白珩随手从身侧拿起一卷书,翻开一页,诵道,“相柳,九首蛇也,共工氏之臣。 《山海经》载:&39;禹杀相柳&39;,其事谬也,实逐于南海,使不复返。 相柳者,其毒烈甚,其之所抵,厥为泽溪。” 白珩念到此处,便淡漠将书合上,“从妖典上所能知道的,大致就是如此了,因此应是我问你才对,你对相柳所知多少?”
“我也没见过他,但曾听先父提过许多次。” 怜奴叹道,据先父所言,相柳当年只孤身一人,便大败我全族,将我们驱逐出了瀛洲。 敌人若是相柳,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我虽没见过相柳,但他十分强大,这点事还是想得到的。” 白珩莞尔道,“一般妖典中,所载的都是一族之事,如相柳这般,仅载一人之事的,可还真不多。 这固然是因为他是上古巨妖,更因为他的确强大到了可以一人之身敌一族之力的地步。”
怜奴惨然道:“既如此,我还谈什么复仇? 这些年的苦心,都付作流水罢了。”
“若凭你一人,或凭我青丘一族,要对付相柳,的确都是痴人说梦。” 白珩点头道,然而,凡事穷则变,变则通。 相柳既能以一身敌一族,那我们何妨便以二族、三族、四族之力对付他?”
怜奴张着美丽的双眼,一时竟不明白白珩的意思。
白珩起身走到另一张大桌子前,对她招了招手。
怜奴满腹狐疑的走将过去,只见桌上摆了几只小小木偶,分别雕成狐、狼、鹰、貘等形状,雕工细致,栩栩如生。
白珩拿起木雕的小狐,摆在右首,道:“我青丘在东。” 跟着拿起木狼,摆在上首,“天狼在北,”木鹰与木貘摆在左边,“西山有梦貘,三危有鸱。”
怜奴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如今妖界的大族,她自小就听熟了的。
白珩直起身子,指着桌上那些木偶,道:“若将这些妖族,都聚在了一起,对付相柳,可能成事?”
怜奴望了望桌上,又望了望白珩,终于摇了摇头:“若真将这些大族都连在了一起,那自然有与相柳一战之力。 但是妖族最重血脉族群,哪里有不同族间相互联合的事?”
“以前没有,不代表不能有。” 白珩缓缓道,“自然,此事并不容易,所以我才要你帮我,我要你留在青丘,与我共谋大事,联合各族。 若必要时,还要由你出面做说客。”
怜奴眼望着白珩,很是不解:“我出面? 你手下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要我?”
“一来你是瀛洲妖,虽只妳一人,然而我狐族能得与瀛洲妖联手,在旁人眼中,那自然便有其意义; 二来你足够聪明,”白珩对着她微微一笑,“我喜欢与聪明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