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奇道:“我几时跟你生过气了?”
苗苗又低下了头,心想你就算不生气,也绝不想再跟我一起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便什么都跟你说了。”
黑暗之中,苗苗缓缓说了起来。
娘在她五岁时过世了,此后她就被舅舅甄天扬给收养了。
她已经不大记得娘的容貌,但她听甄府的老长工与嬷嬷们说起,都说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当年要向甄家提亲的人之多,简直要踏坏了甄家的门槛。
她没有爹爹,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娘也没对她说起过。
她问过舅舅,舅舅一向疼她,但那一日却罕见地发了脾气,让她以后不许再问。
除此之外,在甄府的日子可说是平顺安稳,她小的时候性子野,也真闯过几次祸,但次次都仗着舅舅舅妈疼爱,也没人真会罚她。不仅如此,在她十二岁那年,舅舅和舅妈更将她和表哥的亲事定了下来。
她很喜欢表哥,表哥生得很俊,功夫也好,对她更是温柔,一向无论她要什么,表哥都会设法为她办到。
对她而言,这一世就是这样了,她会嫁给表哥,在南化过上一世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安稳,一直持续到了数日前那个美丽却清冷的春夜。
她本已睡了,睡梦中却忽听“咚咚”几声,她披衣起身,推窗一看,却见是庭前所种的梅树结实累累,几粒青梅落到了屋顶,有落地的声音。
月光如水,月色下梅枝斜出,若非梅花已凋零,便正合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了,然而落在地上的梅子,却是青绿如豆,甚是可爱。
她看了一会月色,正欲伸手拉上窗子,却忽见院外一人身影一闪而过。
她看得很清楚,那人是表哥。
这么晚了,表哥不睡觉,却在做什么?
她好奇心起,便即披衣越窗而出,偷偷跟在表哥身后,看见了他走进了舅舅的书房。
夜深露重,书房里的灯火却是通明的。她忽然有个顽皮念头,心想我躲在牆角,冷不防的吓他们一跳,倒也好玩。
她便悄悄地蹲在了墙角之下,果然便听见书房中传出了舅舅与表哥的声音。
“苗苗可睡了?”
“睡了。”
“这几日,她可有什么动静吗?可曾起了疑心?”
“没有。”
“再过数月,便是她十六岁生辰了。咱们熬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一日,可别在这最后关头翻了船。”
“儿子省得。”
“我这样说,只因她的血脉非同一般,你没见过她父亲,你不明白她所继承的血脉有多么霸道,倘若她届时察觉出不对,你我父子多半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自能制她。”
“很好,咱们以后每月都能从她身上取血,不出几年,那样强大的血脉,便由你我父子继承了。”
苗苗彷佛置身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之中。
她所听到的这一番话委实太过荒谬,无论是谁来告诉她这么一番话,她都被斥之为胡说,偏偏却是她自己亲耳听见了的。
她想起舅舅和表哥素日的疼爱与宠溺,险些便要吐了出来。
她想起也很疼爱自己的舅妈,舅妈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正当她这么想时,舅妈的声音也在屋裡响了起来:“你们爷俩别只顾着说话,宵夜都要凉了,边吃边说吧。”
那个夜裡,苗苗越牆而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狂奔。
旭日初升之时,她发觉自己来到了灕江之畔。
破晓时的春江是那样的美,她忽然觉得,在这里死去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她就这么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