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漫天。
余晖覆盖着上阳村,与村北的上阳湖和翠绿的青山相辉映,形成独特而壮观的美景。
衡衡出奇的喜欢这儿,他坐在房门槛上,小手托着脸蛋瞧着这里的一切。时不时再吃个花生,惬意极了。
那架势,和他姥爷花生配酒一模一样,乔茗茗觉得他就差没抱着瓶奶来配。
宁渝把活干完后去隔壁那两位老人家帮忙修房顶。经过宁渝介绍,乔茗茗得知两位老人里丈夫叫余复,妻子叫杨希仁。老夫妻都是医生,下放到这儿已经满三年了。
在下午的短暂交谈中,乔茗茗猜想两人的医术应该很是精湛。
也对,无论是什么世道,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干出往死里得罪好大夫的蠢事。
他们这种境地的人,对不熟悉的人有极强的戒备心,所以交流并未持续多久便分开了,待到即将暮色四合之时老夫妻才从地里回来。
乔茗茗的到来倒是让平静无波的村子掀起点儿波浪。
大约每个村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村子中心,就如每个城市里总有家人尽皆知的中心广场或公园。
在这娱乐匮乏的年代,村民们劳作一天,歇息之时会聚集在一起聊天说话,交换着自己从各处得来的信息。
而上阳村的村子中心是棵古老的香樟树,根据村里的周氏宗族志记载推算,这棵古老的香樟树大约已走过八百年的岁月。
第一代周家人逃荒到这儿开荒定居时高大的树木便长在了这里,因古人深觉年岁悠久的香樟树有灵,于是也不去砍伐它。
直至如今,村里人不少人依旧信奉古樟树有灵的这种话。十几年前炼钢时连厕所都给拆了去烧炉,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起把村里这棵老香樟给砍了烧。
香樟树越长越高,枝丫也愈发茂盛,算得上是乘凉好去处。
在这夏天里,村民们总爱端着饭碗站在这亦或者是坐在这吃饭,边吃着边侃大山。
村里几近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家姓周,最先开口的就是住在村北,管着养猪活计顺带杀猪的周志才。
与这一身还算魁梧的身材不符,周志才的嘴巴能称得上是村里最碎,十条闲话有八条从他口中而来,就连最能说的周三奶奶和田寡妇都说不过他。
若非要拎出一个来和他对打,那必定是他的亲闺女——周苹果。
是的,但和她爹不同的是周苹果对于嘴巴的管理远胜她爹。讲话虽跟个炮仗似的,闲话却没听她传过。
周苹果曾经在一次和隔壁村抢水的“活动”中,利用极为利索的嘴皮子为那年的上阳村立下丰功伟绩。
要知道那年可是干旱,又正值庄稼需要浇灌,多上几桶水许就能多活几株地瓜苗,多收获几个地瓜,多填饱几餐肚子。
周苹果当时还是被别人称为“小丫头片子”的十岁小孩,站在干裂的田埂上,把垂在胸前的粗辫子一甩,双手叉腰,嘴里一连串地吐出清晰而又有力的语言,刹那间,整个田野上只留下她清脆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脑袋瓜子转得又快,说话就跟牙口好的人嗑瓜子儿似的,嘎嘣嘎嘣,没个停头。
人家都说她名儿取得好,苹果咬着也嘎嘣脆。关键她说话比她爹要有条理,声音又天生响亮,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村里人虽面上不说,但都喜爱周志才他闺女更胜于他。
私下里不禁嘀咕:这么一个浑人,怎么就能生出这种闺女儿呢?
紧接着又想:你周志才活该断了香火,家里只有苹果这么个闺女。别人家的灵气是分给几个孩子用,你家灵气全在这一根独苗上。
还想着招赘呢,谁家男儿能降得住你家苹果啊?
周志才丝毫不知大伙都这般看他,这会儿扒两口饭,把右手筷子放左手夹着,指了指旧牛棚方向,压低声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后生,人家媳妇从首都千里奔夫来啦。”
“嗐,干两天活保准会后悔。”
有村民接着道。
周志才想说的不是这个,啧啧两声道:“这几天程家那闺女,不是总爱去旧牛棚那边晃悠吗?我还撞上过一回她给人家送鸡蛋,你们说说,现在的小孩咋都这样。吕原那小伙子也挺好的,都谈那份上,咋就撒手了呢。”
“你放屁,周志才你嘴里喷粪呢!”
程连虎正巧悠哉悠哉地端着碗走近,一听见这话手里的碗都快摔了,气得筷子往他方向扔去。
大骂道:“我家芸芸在山上采菌的时候脚不小心扭了,人家看到后下山来给我家传个话,碰都没碰过我家芸芸,我们感谢人家给送个鸡蛋咋了?咋地他再是坏分子我也不能不认人家情对不对。给两鸡蛋,人家还没收,就被你这么编排,有时间你去村口挑大粪好不好!”
周志才再是没想到他说的话正好被程连虎听到,顿时讪讪,又有点不忿嘴硬:“天底下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
“咋没有,太阳底下无新事!你家苹果上山采茶摔倒也被吕原扶了,那你家苹果是不是也和吕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