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晏说这话时眼中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只是不经意间随口一说罢了，但断尾狐狸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昏婆打着冥婚的幌子，吞下了无数无辜女孩的生魂，不仅仅是为了增加修为，也是为了给自己被烧至面目全非的躯壳换一身皮囊。
所以，必须是女孩，必须是刚刚绽开花蕾的年轻女孩。
当年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没能烧死她，却将她一颗心烧成了铁石心肠。
世间本浑浊，在这浊世之中行走的，不是被鹰犬啄了良心的恶人，就是苦苦挣扎沉浮的可怜之人。
恶人死有余辜，可怜之人早死早超生，这世上没有一个不该杀之人。
这便是昏婆的行为逻辑。
而如今，她被昆玉重伤，迫切地需要新鲜的生魂来弥补自身不断流失的生机，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逼迫断尾狐狸杀人。
只是她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对她俯首帖耳的奴仆，竟会阳奉阴违，企图用男人的生魂蒙混过关。
断尾狐狸怯怯地后退一步，看似不经意地挡住了被大火包围的木门，这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它耷拉下眉眼，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小声解释道："婆婆只说要生魂，男人和女人的生魂难道有什么区别吗？婆婆没有教过我，我不太清楚……"
越清晏盯着断尾狐狸打量了半晌，没有拆穿它这个经不得推敲的谎言，反而拿起了老师的身份，体贴地为它分析其中利弊。
"昏婆这些年大概吞了百十个女孩的生魂吧，这么多女性生魂砸进去，她早就成了至阴之体，你如果在她重伤虚弱的当下，塞给她几个男人的生魂，她怕是要经脉暴乱而死。"
"啊，竟然这么严重吗？"断尾狐狸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张样子，惊惶道，"那、那这些人怎么办，火势这么大，也救不下来了……"
"是啊，这么大的火，可不容易扑灭。"越清晏意味深长地感慨道。
在他们交谈的这三五分钟内，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同属于石子路东侧的人家，户户门窗紧闭、毛毡糊窗，根本发现不了火灾的发生。
反倒是石子路西侧的人家，有好几户被火光晃醒，从窗户中探出头看了看，便立刻缩了回去。
他们本就没少受对面那些流氓恶霸的骚扰欺凌，再说这火还不一定是谁放的呢，他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惹一身腥。
屋内的人起初只觉得越来越热，像是被放到火上烘烤一样，小周少不耐烦地脱下机车服，揪着里面的卫衣领口透气。
"什么鬼地方，小爷再也不来了！"
也不怪小周少心情不畅，坐下来不过半小时，已经输进去大几十万了，牌九、梭哈、掷骰子、炸金花……玩什么输什么。
直到火舌卷上毛毡布，滚滚浓烟终于得以涌进屋内，众人这才惊觉自己陷入了大火的包围。
一时间，也顾上赢多输少，纷纷一推桌子站起身，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命，房间内立时乱成一锅粥。
赌场老板跳上桌子高声嚷嚷道："大家都别慌！走后门！妈的，别让老子知道谁放的火，真tm晦气！"
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后门，为的就是一旦警察突袭，方便跑路。
赌徒们一听这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立刻一窝蜂地跑向后门，但后门，却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都给老子让开！"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挤上前，从后腰上抽出一把管制刀具，冲着锁眼的位置"咣咣"砍了两下，锁眼被砍成了马蜂窝，但奇怪的是，这扇门依然打不开。
"嘿，真是邪了门了，"中年汉子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道，"老子今天刚赢了钱，难不成就得这么倒霉死在这儿？"
这一屋子人中，唯一勉强称得上镇定的，也就小周少一个人了，他不愿挤在一帮臭老爷们中间，独自一个人缀在人群最后，拧着眉观察环境。
后门被堵死，正门早已被大火包围，唯一的逃生通道只剩下窗户。
虽然木质窗棱也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但打碎玻璃跳出去，也就最多烧伤皮肉，怎么都比丧命强。
正想着，挂在窗前的毛毡掉到了地上，窗外一男一女外加一只狐狸的奇怪组合，也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沈祁第一眼就认出了小周少，他侧了侧身子，避到阴影之中，不明白周家小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污糟的地方。
"越小姐，"他压低声音提醒道，"那是周家的小儿子，周珏。"
"周珏……是谁？我应该认识他吗？"
越清晏对京城世家的全部认知仅限于池、越、沈、秦四大家族，外加跟秦家关系匪浅的江家，至于周家，她闻所未闻。
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多加解释，沈祁只得隐晦地暗示道："池三少的母亲是周家人。"
这样一来，倒确实跟她有点关系了。
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曾提及过周家的存在，难道只是因为池焰母亲早已去世吗？
自然而然的，她的心思不受控地从周珏身上，飘到了断联近十天的池焰身上。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越小姐！"
沈祁着急地提醒道，再走神下去，这一屋子人真就葬身火海了。
越清晏晃过神，抱歉地抿了抿嘴角，右手凌空画符，在符咒落成的一瞬间，天空中雷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连绵的火势很快被压了下去。
这场火起的突兀，消失的也突兀，周珏隔着窗户看向越清晏，白白糯糯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手指起落间，竟能造成如此大的阵势。
小周少的眼中升起几分趣味。
大火已灭，越清晏也无心继续留在这儿，她拎起断尾狐狸的后脖颈，小声威胁道："带我去见昏婆，不然我就剥了你的狐狸皮做围脖。"
断尾狐狸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像是被吓得不轻，它害怕地胡乱点了点头，带着越清晏和沈祁向着昏婆藏身的破庙走去。
只要能杀死她，怎样都是好的，无所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