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配型移植手术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术后并发症、排异反应理智的公众并不会将一切归咎于医生的无能，但如果一个月内八例移植手术患者全都死在病床上，医院必然会沦为众矢之的。
医院私自泄露供体信息有失医德，因手术失败便随意发泄怒火迁怒旁人、甚至倒打一耙的受体家属亦可恶可憎。
可那八名孩子何其无辜，要沦为他复仇的垫脚石。
不，不仅仅是八名。
此时仁济医院六楼的加护病房内，刚刚从icu转出来的暖暖正握着妈妈的手指沉沉睡去。
她有先天性肺动脉闭锁，心脏肺动脉瓣发育不正常，没有足够的血液从心脏流入肺部，医生说，她活不到明年春天。
她只有九岁，她还没能好好感受这个世界，先心病困住了她，现在要杀死她。
就在全家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合适的供体，而手术也异乎寻常的顺利，她甚至没有出现任何可能的术后不良反应。
她的胸腔里，正跳动着一颗健康的、有活力的心脏。
从出生起便绑缚在她身上的枷锁就这样消失了，她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去上学、大声朗读课文、轻松欢畅地大笑。医生说，如果恢复的好，她甚至可以在操场上迎风奔跑。
隔在她和其他孩子之间厚厚的壁垒被打破了，她终于成为了正常人。
她无数次在心里感激那个捐献者，我会带着你的心脏，用力地、精彩地、不留遗憾地活下去。
一个微微佝偻的瘦削身影走进了病房，那张脸上有太多被岁月侵蚀的痕迹，让人看不出年纪，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镜片反射出冰凉的弧线，遮住了眼底的暗潮涌动。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左腿在走动时有轻微的不自然。
暖暖妈妈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站在女儿病床前的中年男人："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看着暖暖恬静的睡颜，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女儿也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
原来是病友，暖暖妈妈心中的狐疑散去。
"手术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手术很顺利。"只可惜在移植后出现了排异反应。
"那就好，孩子能健康长大，没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
是啊，你的孩子会健康快乐地长大，我的女儿却只能永远地长眠地下，凭什么？
男人笑了笑，没有接话，只继续盯着病床上的暖暖。
手术异常顺利，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堪称奇迹。
可为什么偏偏他的女儿却在术后出现了排异反应？不是配型成功了吗？不是手术顺利吗？难道就只有他的女儿该死是吗？！
在暖暖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男人所在的位置分离出来，他飘到床头，巨大的黑色阴影覆盖下来，睡梦中的小女孩皱起眉好像被噩梦纠缠。
影子伸出手掐住暖暖的脖子，床边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颗刚刚进入她身体的、她梦寐以求的、健康有力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
一条生命就此陨落。
男人露出邪恶的笑，这样才对，死亡才是心脏移植的宿命，没有一个孩子可以成功活下来。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一道突兀的女声突然响起，男人和影子齐齐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相隔的病床上。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偷走健康的孩子，挖出他们的心脏做供体捐献，然后杀死每一个在移植手术后艰难闯过鬼门关的人。你是在为女儿的死报复社会，还是在为自己赎罪？"
越清晏的声音极轻，浸了如水的夜色，如同神佛的呢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你女儿已经撑过了术后72小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顺利渡过了，她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她没有任何理由在这种时候出现排异反应。"
"你住嘴！你住嘴！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男人显然已经恼羞成怒，他试图冲到女孩身边，撕烂她的嘴，把她扔出病房，可一道无形的力拦住了他，他被困在原地，张牙舞爪却不得寸进。
而那道想要借机溜走的影子也被牢牢绑在了原地。
越清晏看着邹洋癫狂的状态，心中一片刺痛。
"接受心脏移植的病人一辈子无法离开免疫抑制剂，邹洋，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你忘记了让女儿服下必不可少的药剂？"
邹洋如遭雷劈，他楞楞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第无数次浮现出女儿苍白小脸上的酒窝，她说过，爸爸和妈妈，她最喜欢爸爸。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忘记给女儿吃免疫抑制剂，那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他怎么会因为一通该死的、无聊的业务电话就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
他怎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你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杀死了无数个像你女儿一样鲜活可爱的孩子，如果你的女儿知道这一切，她会如何看待自己的爸爸？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还是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越清晏打了个响指，邹洋的左腿突然开始剧烈疼痛，痛到令他跌坐在地，爬不起身。
他这条腿早已经断了，医生说他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轮椅和拐杖，但是那个人却治好了他的腿，让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直立行走，也是那个人给了他强大的力量，让他得以完成他的复仇计划。
他痛苦地抱住左腿，如同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噬他的骨髓，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今天大概是要死在这儿了，不过无所谓，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暖暖青紫的尸体，有这个孩子给他陪葬，也算值了。
越清晏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她嘲讽地笑了笑，又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空气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邹洋惊恐地看着整个空间坍缩碎裂成齑粉，病房内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暖暖，没有监护仪，病房内只有他和这个该死的女生，以及周围实枪荷弹的警察。
竟然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