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充的书斋都命名为秋水灵府,何况陆沉还有一篇《德充符》。
傅德充坦诚道:“不是比较,是很推崇,我生前就对陆沉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神职低微,缘悭一面,大是憾事。”
陈平安点点头,“读书人,只要稍微有点慕仙向道的,就都绕不过陆沉。”
傅德充小心翼翼问道:“听说陈国师与陆掌教早就认识?”
陈平安笑道:“恩怨分明,关系还不错。”
傅德充羡慕不已。
佟文畅难得主动开口说话,问道:“傅山神,你们璞山的古檀,当下还有闲余木材吗?鹿角山和鸾山那边近期都在开辟府邸,急需仙木,缺口在上万斤左右。洪州豫章郡那边,如今采伐院管得严,是指望不上了。来之前,两位山神都让我帮忙问一句,看看能不能在你这边要个实惠价格。”
傅德充脸色古怪。
佟山君啊佟山君,先前陈国师的那本册子,就薄薄两页的内容,你都没看?
陈平安笑道:“傅山神,做生意,可得讲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啊。”
佟文畅恍然道:“怎么,璞山檀木已经被落魄山包圆了?难怪我走出屋子的时候,他们两个朝我使眼色。”
一开始还以为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跟傅德充捎句话,原来是暗示自己别跟陈国师抢生意了?
上次带着青同,一起做客掣紫山,陈平安顺便跟晋青谈妥了三桩山上买卖,其中就有璞山的仙家檀木。
旧朱荧王朝曾有四绝,名动一洲,剑修,美人,名砚,古檀。
其中璞山的檀木,几乎可以与大骊洪州豫章郡的巨木齐名,宝瓶洲中部各国宫殿、皇陵用木,都取材于璞山。而以璞山灵府秘法制成的数种檀香,有黄白青紫之异,更是宝瓶洲练气士和帝王将相的心头好。
此外就是在掣紫山辖境内建造一座采石场,再就是大量购买雍江水域的一种特产河砂,按照文庙重新编订天下山水神祇的金玉谱牒,雍江水神和铁符江的神位,与五岳储君之山和大骊京师城隍庙,品秩相同,都是正三品。
上次在中土文庙之内,陈平安曾经见到过那位走遍浩然九洲、看尽天下水脉、继而编撰出一部《水经》的郦老神仙,不但见过,当时还聊过一番闲天。老一辈学人的风采,往往是学问越高,心态越平,胸襟宽广。
雍江位于旧朱荧王朝境内,古书《水经》有云,四方有水曰雍。
在陈平安递出那本册子上,还有采芝山独有的一种“幽壤”。
道号洞庭的灵飞宫湘君,她先前在战场遗址开辟道场,就与采芝山的山神王眷,花大价格,购买了数量可观的幽壤。
而陈平安当时跟王眷谈的价格,大概是湘君的一半还不到一点。
所以落魄山的生意伙伴,被陈平安写在册子上边的,仅仅是今天屋内有座位的山水道场,就分别有掣紫山,梓桐山,采芝山,璞山,雍江。
至于披云山和魏山君,那能叫生意伙伴?
佟文畅问道:“陈国师,桐叶洲的那条大渎开凿,还缺不缺钱?”
陈平安说道:“前中期所需的两笔神仙钱,目前都已经有着落了,至少三十年之内不愁钱。”
佟文畅又问道:“约莫筹集了两万颗谷雨钱?”
关于这件大事,宝瓶洲议论纷纷,在山上早就传开了,都在猜测那座建造在云岩国京城的临时“祖师堂”,如今账簿上到底躺着多少颗谷雨钱。
比如陈平安之前在叠云岭做客饮酒,山神窦淹就曾主动提及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询问陈平安适不适合砸钱进去,可别打了水漂都没个声响。陈平安就建议窦淹和岑文倩,手头如果有闲钱,不妨试试看。他会用一种类似青萍剑宗代持的方式,让叠云岭和老鱼湖入股。
最终窦淹便发发狠,东拼西凑,加上借债,与几个要好的山神朋友,拿出了四百颗谷雨钱,寄给了落魄山。
不过岑文倩还是没有参与此事,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字,穷。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两个字,清贫。
陈平安笑道:“不止。”
傅德充好奇问道:“能不能说个大概数字?”
陈平安说道:“不算中期投入的神仙钱,只说第一笔已经到账的谷雨钱,大概是三万颗谷雨钱。”
山上练气士,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相信很快就会被有心人算出这个数字,所以没什么好藏掖的。
青萍剑宗三千,玉圭宗五千,大泉姚氏两千,皑皑洲刘氏一万,玄密王朝郁氏两千。
然后就是张直的包袱斋,主动找上门,又增加了四千颗谷雨钱。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谷雨钱入账,多是桐叶洲还有点家底的各国朝廷和山上门派,美其名曰共襄盛举。
而王朱的东海水君府,则一口气拿出了足足一万四千颗谷雨钱。这么一大笔神仙钱,会作为中期预算,暂时不动。
傅德充咂舌不已。
陈平安笑道:“不比我们齐渡开凿成本低,桐叶洲那边开销要大很多,哪哪都是花钱的地方,各项支出,细分的类别,就多达一百二十多种。”
反正以后都是崔东山在忙了,得意学生,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佟文畅点点头,“好事。”
沉默片刻,佟文畅说道:“如果钱不够了,陈国师与我知会一声。”
傅德充有些意外,笑问道:“佟山君有大手笔?”
佟文畅摇头说道:“什么大手笔,毛毛雨,就只有一点积蓄,三四百颗谷雨钱的样子吧,钱不多,只能算是一点心意。甘州山没什么挣钱门路,我也不擅长经营之道,论家底,远远不如鹿角山和鸾山。”
傅德充忍不住笑道:“佟山君,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可不像是三四百颗的口气。”
陈平安点头附和道:“就算哪天真缺钱了,我都不忍心与佟山君开那个口。钱不多,欠的人情,倒是不小。”
佟文畅咧咧嘴,脸上难得有些笑容。
不愧是绣虎的小师弟,想来当个国师,不会含糊?
傅德充想起一事,问道:“陈国师,就没有想过大骊这边?”
陈平安摇头说道:“以后再说吧。”
他确实犹豫要不要让大骊王朝,参与到桐叶洲的大渎开凿一事当中。
崔东山当时跃跃欲试,使劲搓手,说让他这个学生看着办好了。
一刻钟的休歇功夫,倏忽而过,重新返回御书房议事。